“我并不精通命術(shù)算學(xué),可瞧那小子面相,也知道他不像福澤深厚的平順之人,恐怕將來命途多有坎坷,我粗粗一算,竟看不出他前因后果,想來他將來便是早早夭折也未可知……”
白離抬頭瞧了她一眼,他此刻不過少年面相,目光中的冷意卻叫千年妖王忍不住頓了頓,片刻,才聽白離輕聲說:“娘,您想說什么呢?”
他的聲音還帶著少年未變聲似的柔軟,慢慢地吐出話音來,仿佛在和人撒嬌一樣,可表情卻遠不是那么回事。白紫依便嘆了口氣:“你欠他因果,日后有機會,還了便是,切莫牽扯太多,人與妖,始終是……”
白離嗤笑一聲,卻仍是輕輕柔柔地說:“兒子省得?!?/p>
隨后當著白紫依的面一轉(zhuǎn)身,幻化成了一個小姑娘的模樣,仍是那副眉眼,只是換了打扮穿戴,便顯得說不出的柔和,叫人瞧不出端倪來,然后徑自走了出去。
白紫依剩下的話音便卡在了喉嚨里,好半晌,才輕輕地嘆了一聲,竟是十分無可奈何。
白離一出去,就看見施無端在門口蹦來跳去,好像腳底下有釘子扎他腳似的,一時片刻也閑不下來,一只手背在身后,笑得像朵花似的,另一只手對他招了招:“小離子快過來,我有東西給你?!?/p>
白離任他拉過去,問道:“什么?”
施無端道:“你閉上眼睛。”
白離瞧了他一眼,像個真正的乖巧的小姑娘一樣,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施無端偷偷看著他,見他那睫毛長極了,一顫一顫的,細巧的五官尚未完全長開,還帶著些孩子的稚氣,簡直沒有一處不好看,便志得意滿地想,哎呀,我可真是娶了世上最漂亮的媳婦呀。
他繞到白離身側(cè),還不放心地囑咐說:“你可不許睜眼偷看?!?/p>
白離就應(yīng)了一聲,嘴角往上翹了兩分。
施無端那雙手從小就推演星盤,靈巧極了,說話間就飛快地解開了白離順著一邊肩膀垂下來的長辮子,把他那珠光寶氣的得意之作給纏了上去,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說道:“行啦?!?/p>
白離睜眼剎那,就又被翠屏鳥的毛給晃得瞇了回去,拉起自己的頭發(fā)一看,哭笑不得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一個“少女”變成了一個火樹銀花的“少女”,偏偏施無端還在一邊搓著小爪子,討好地問:“嘿嘿,我親手做的,好看吧?”
白離心里一動,點頭道:“好看。”
施無端于是更人來瘋了,圍著他轉(zhuǎn)了好幾圈,絮絮叨叨地說:“那是那是,我做的么,師父那只大笨鳥的鳥毛都給我拔光啦,為了這個他還揍了我兩尺子呢——那破鳥除了毛好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整天就會撅著屁股嘰咕亂叫,叫他寶貝得跟什么似的,嘖!”
白離便問道:“你又挨打啦?”
施無端頗為光棍地伸出一根小指頭,搖頭晃腦地說道:“沒事,我才不怕呢,小爺我會金鐘罩鐵布衫,師父的戒尺打在身上,就跟……就跟往我身上吹了口氣似的,一點也不疼,一點也……”
他話還沒說完,白離就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于是施無端剩下的話音就全落回了肚子里,感覺白離的手軟綿綿的,頓時心花怒放,美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傻呵呵地看著對方笑了兩聲:“走,咱們?nèi)櫾缕履沁?,我爬樹給你摘果子吃?!?/p>
蒼云谷里有山有水有美人,施無端簡直覺得此地像是世外桃源一樣,樂不思蜀到日頭偏西,才想起又玩瘋了,回去少不了要挨一頓臭揍,于是頗為戀戀不舍地跟白離告別。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奇特的鳥鳴,兩人一抬頭,便見一只禿毛的大鳥從空中俯沖下來,直落到施無端肩膀上,黑豆似的眼睛在白離頭發(fā)上亮閃閃的豆蔻纏上轉(zhuǎn)了一圈,泄憤似的在施無端腦袋上使勁啄了兩下——正是道祖那只翠屏仙雀。
施無端一邊用胳膊擋住頭,一邊伸手去抓它,翠屏仙雀躲開,趾高氣揚地伸出一只腳,便偏過頭去,賭氣似的不愿意看他了。
它的腳上綁著一封信和一個小包袱,施無端愣了一下,彎腰解下來,三兩行看完了,表情竟有些訝異。
白離忍不住問道:“怎么了?”
施無端用手撓撓頭:“我?guī)煾该胰|海找江華散人,說是取一份東西,還讓我不得耽擱,今日不必回去,速速起程,路上所用之物都在包袱里……哎?奇怪,他怎么今天早晨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