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蘭若 ...
顧懷陽調(diào)虎離山之計橫掃不周山,大乘教宗倉皇出逃,紅巾軍整合散門小派,內(nèi)里不乏高手,窮極心思設(shè)陣,集眾家高手,劫殺玄宗。
玄宗半崖真人殞身,精英折損大半,從此,這些原來一直叫他們看不起的窮酸小門戶出身的同道中人一戰(zhàn)成名。足見有些時候,英雄并不靠門派出身與經(jīng)過如何調(diào)教,多半是某種天生的東西。
應(yīng)運而生,便能橫掃出一片天下的能耐,不是哪個門派能教出來的。
他們中間有遍讀教宗秘事,一直保存著這塊大陸上最為純粹真實的歷史的夏端方,有精研武修,竟不懂一點咒術(shù)加持的大先鋒官張航,有不愛說話,整日畏畏縮縮,但善通幽冥的鬼人趙阿良……
或旁門左道,或修咒不全,或如施無端,文不成武不就,偏偏精通算學(xué),設(shè)下的陣法千變?nèi)f化匪夷所思。
他們突然從被同道看不起的可憐人,一個個變成了能夠顛覆整個時代的人。
反了,為什么要反,又為什么不反呢?
為什么一個已經(jīng)將要燒成灰燼,已經(jīng)再無前途可言,千瘡百孔的時代,仍然要在強(qiáng)權(quán)的手中通天徹地、欲蓋彌彰地存活下去呢?
為什么普天之下所有窮苦可憐的,曾經(jīng)無依無靠的,受過最冷漠的侮辱、最嚴(yán)重的傷害、最心驚膽戰(zhàn)的威脅的人們,要承擔(dān)這個茍延殘喘的時代的惡果呢?
沉默了千年,終于連沉默也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那么總要有人站出來,寧可挺直脊梁、轟轟烈烈地去戰(zhàn)死,也不要這樣毫無尊嚴(yán)、在隨時有可能降臨到自己頭上的天災(zāi)人禍的夾縫里苦苦求生。
總有一天,我想要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聽到我的咆哮,哪怕是生命里的最后一聲。
然后我們同那些腐朽的東西一起死去,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
顧懷陽開始并不知道施無端在大周山附近出事,他和陸云舟按著先前的計劃,越過大周山直接進(jìn)入“東越上國”境內(nèi),顧懷陽公開遞了投誠書,“東越上國”第十代皇帝大喜,開城門列隊迎接,備好官印,給他封了個大大的官。
就在“受封大典”的時候,埋伏已久的陸云舟突然發(fā)難,與城中少量紅巾軍里應(yīng)外合,把“上國”這群常年一打就往山里縮的文武百官全都堵在了大殿上,翻臉不認(rèn)人,不受降,全城戒嚴(yán),一個個殺,非要斬草除根一樣地殺個干凈。
就在顧懷陽意氣風(fēng)發(fā)地打算將周圍的山寨也剿個空的時候,李如霜的書信到了,潦草地交代,施無端出事了。
然而顧懷陽卻只是沉著臉看了,看完以后便默默地將信收了起來,下令道:“清掃!”
陸云舟皺緊眉,道:“大哥,小六……”
“他不要緊?!鳖檻殃栴D了頓,過了片刻,又將聲音壓得稍微低了些,仿佛帶了些安撫似的說道,“他不會有什么事的,小六……只要那塊壓在他胸口的石頭還沒有破,只要他還覺得自己看不見天,他就不會有什么事的。那口氣足夠撐著他將天也捅出個窟窿來,難不成還不夠撐著他熬過一點傷么?”
那種憤怒和壓抑,只有一個真真切切地被整個時代壓抑過的人才能體會,別人不會明白他為什么那樣決絕,有那樣對某種說不出來由的自由的渴望,可他就是真真切切、無時無刻地不被這種焦慮和壓抑所折磨。
一個曾經(jīng)對外面的世界那樣新奇與津津樂道的孩子,當(dāng)他親眼目睹了七盞山燈的升起,當(dāng)他親眼目睹了明明錯的人那樣強(qiáng)大,而那一點點的堅持和反抗都成了切膚之痛的來由,當(dāng)他經(jīng)過流亡、潛藏、虛以委蛇……
顧懷陽了解那種渴望,他知道那就像是一個獨自在大沙漠里迷失的人對水的渴望,就像是一個淹沒在水里的人對空氣的渴望。
帶著這樣的渴望時,他們都是瘋子,沒有瘋狂,在這條路上走不了多遠(yuǎn)。
施無端朦朧中覺得有人不停地在他耳邊說著什么,他甚至覺得有一雙眼睛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看著他,意識一會有一會模糊,疼痛和幻覺交替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恍惚覺得有一個很熟悉很熟悉的人,帶著埋藏在久遠(yuǎn)記憶里的目光,就在床邊看著他。
那個人……像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