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困陣 ...
等夏端方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被這群臭不要臉的王八羔子們涮了,已經(jīng)是臨近中午的事了,他莫名其妙地跟著施無端去了前堂,莫名其妙地便接了一道封賞旨意,令他為“隨軍祭察”,甚至在他那窮得叮當(dāng)響的海吉小乘教宗前面加了個“御賜”二字。
夏端方一口氣還卡在嗓子眼里沒上來,旁邊一個長得相貌堂堂的男子便一把拉了他起來,還攬住他的肩膀,一副哥倆好得誰也插不進(jìn)來的模樣,只聽那傳令官笑道:“顧大將軍和夏祭察果然兄弟情深?!?/p>
夏端方目瞪口呆地想,你不說“顧大將軍”,我都不知道這一上來便跟人摟摟抱抱的怪胎是個什么東西,怎么就變成兄弟情深了?
只聽顧懷陽十分感慨地對傳令官說道:“我小時候家里窮,唉,見天吃不飽飯,多虧這個夏小兄弟,每日拿粟米菜餅子給我吃,才沒餓死我。”
夏端方更加目瞪口呆地想道,我自幼在教宗中修習(xí),這姓顧的傳說不是江淮人么?去哪拿的鬼餅子給他吃?他嘆為觀止地看著一邊搖頭擺尾的顧懷陽,心里恨恨地道給你吃,給你吃耗子藥餡的大燒餅,藥不死你。
然而夏端方?jīng)]言語,四周除了這位傳令官之外,都是些拿著刀槍棍棒的野貨,何況顧大將軍眼下還是他們教宗的衣食父母,縱然他不將這些兵將放在眼里,總不能讓他那三個小徒弟餓死啊。
于是他一臉拉不出屎來似的表情默然不語。再配上顧懷陽一唱三嘆地追憶往昔,竟十分相得益彰起來,只將那傳令官看得也有了幾分動容,仿佛馬上就要抹眼淚了。
夏端方心里判斷道,別看這傳令官嘴上有胡子,準(zhǔn)是貼的,瞧這黏糊糊的勁頭,他八成是個太監(jiān)。雖說海寧邊境,冊封個把招安的將軍不算個事,竟派出這么個閹貨,朝中就無人都這種地步了么?
不過夏掌門眼下實在沒有那么多憂國憂民的心思,他覺得自己當(dāng)務(wù)之急,最好的一條出路就是連夜收拾行囊,打包點吃食銀兩,抓進(jìn)逃出這個流氓窩子,然后帶著他的幾個小徒弟遠(yuǎn)走高飛,最好隱居在個什么深山老林里,雖說以后便和野獸打交道,日日需要風(fēng)餐露宿了,可也比在這里任人家搓揉強。
何況……夏掌門目光一閃,心里想起方才撞見的那個白衣人,便皺了皺眉,心中那種戰(zhàn)栗的感覺怎么也揮之不去,他心里想道,那人看似是和姓施的小王八認(rèn)識,那年輕人自己古里古怪的,又是去哪招惹來這么一個魔物來?
傳說幾千年前有一場大戰(zhàn),幾乎所有幸存的修道者都被卷進(jìn)其中,又有人叫做神魔之戰(zhàn),最后將天魔封入了萬魔之宗,或許別人不知道,海吉小乘教宗的祖上卻是參與過那場大戰(zhàn)的,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教宗正是因為它的不顯眼,經(jīng)年歷久,才保存下無數(shù)的真實。
據(jù)說之后的玄宗落戶九鹿山,也和那別人都不得入的萬魔之宗有關(guān)系。
是自己看錯了?不……夏端方自幼便是讀著這些密卷長大的,當(dāng)他看見那白衣人的剎那,還以為是書卷上的人從紙面上逃了出來。
難不成魔宗已破?
他冷汗涔涔,越發(fā)覺得眼下的局勢亂七八糟,若不過一些地痞聚眾造反,這還好說,這江山已經(jīng)風(fēng)雨飄搖了這許多年,幾番小動蕩動搖不了其根本,然而……
夏端方只覺自己的小命仿佛懸在梁上一樣,悠悠噠噠地隨時準(zhǔn)備掉下來,于是當(dāng)晚便背著行囊,從袖子中幻化出幾只瞌睡蟲來,打算逃出古吉。
他摸黑走出了院子,空無一人,只有守衛(wèi)均勻的鼾聲——他們都睡得熟了,便是打雷恐怕也驚不醒他們。
然而不知怎么的,夏端方的心卻隨著他的腳步狂跳起來,他又往前兩步,終于頓住,凝神皺眉,瞧著院子門口升起的霧氣,周遭的草木都變得不真切起來,恍惚間房舍石板全都不見了,地面上只剩下縱橫交錯的直線。
人盯著這些線看的時候,便覺得自己仿佛是被吸進(jìn)去了一樣,一陣暈眩,頃刻便不知東西南北了,夏端方皺起眉,知道自己這是被高人用陣法困住了。
顧懷陽軍中……竟有這樣的人?
然而他雖驚,卻并不慌,這是縱橫陣,夏端方看見過,知道它得名于腳下這些紋路如棋盤,只要找出局中的“子”便可以破之,流傳下來的縱橫陣陣眼其有固定的位置,但是……似乎被陣主改動過了。
他凝神合眼,靜靜地站在院子里,手中掐手訣默誦咒文,腰間忽然飛出兩條鏈子,竟是以他為中心,橫掃八方一般地甩了出去。
每一絲的波動都握于他掌中,忽然,夏端方睜開眼,一把攥住飛出的鏈子,猛地回頭望向一個方向,目光銳利如出鞘之劍,他看見那里有一個小小的光點,極細(xì)微,仿佛渺茫無邊無界的夜空中混進(jìn)去的一只螢火蟲一樣。
鏈子像是有生命一樣地向著那亮點的方向追了過去,只聽一聲輕響,他感覺周圍隱隱束縛他的法陣忽然一輕,一陣小小的旋風(fēng)自他站立的地方往上騰起,向四方擴展開來,他腳下的縱橫方格突然破碎,然而霧氣卻絲毫沒有散去。
反而更沉重了些,將他整個人簇?fù)砥陂g,整個星空壓下來,那些星星仿佛伸手可觸一樣,夏端方猛地睜大了眼睛,口中竟情不自禁地叫道:“這不可能!”
這是天方陣,縱橫陣屬地,天方陣顧名思義,屬天,除非天地合,否則沒有人能把分屬天地的陣法羅在一起,這不合常理!
他耳畔響起一聲輕笑,一個好聽的青年聲音慢吞吞地說道:“夏掌門,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p>
夏端方抬起頭,望見那星云的盡頭,一個身著長袍的人正坐在那里,面前擺著一塊小小的星盤,他仿佛是漂浮在空中,和他隔著云山千萬重的距離一樣,是施無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