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器一樣的指甲尖抵在施無端的額頭上,白離停下了動作,定定地看著他,眼中風起云涌。
半晌,他才嘆了口氣,指甲又縮了回來,白離在施無端床邊坐下,心里茫然地想,可是如果他也沒有了,還有什么呢?
他垂下頭,過了片刻,忽然想起了施無端白日里露出來的腰帶,便俯身將他脫下來放在一邊的衣服撿起來,果然看見他寬寬的腰帶下面藏著那節(jié)舊舊的豆蔻纏。
白離將它握在手中,想了想,揣在懷里,貼著胸口放好,尋思道:你心里還是有我的吧?
他便推了施無端一把,將他推醒了,低聲道:“往里面一點,我和你一起睡。”
施無端眼睛半睜不睜地皺著眉看了他一眼,聲音還有些沙啞地問道:“怎么了?”
“做惡夢了?!卑纂x面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施無端仿佛是想了一會,然而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模樣,便知道他這“想”其實只是擺個姿勢,腦子里約莫是一團漿糊,過了好半晌,他才悶悶地“哦”了一聲,往里翻了個身,背對著白離不出聲了。
白離在他身邊躺下,過了一會,又推了施無端一把,說道:“醒醒,我有話和你說?!?/p>
施無端死魚一樣地一動不動,白離便鍥而不舍地搖晃他,終于把他搖晃醒了,只見施無端“騰”一下坐起來,一把抓起枕頭按在了白離臉上,粗聲粗氣地說道:“你還有完沒完了!給我閉嘴,再吵我睡覺就悶死你!”
竟然想殺我,你這混賬東西,白日里在集市上便不對勁了,晚上居然又來這么一次,一而再再而三——施無端又委屈又憤怒地想道,手里泄憤一樣地把枕頭往白離腦袋上砸——當年你不高興,誰費勁心機賣丑裝乖逗你笑,當年沒人和你玩,誰上山爬樹給你摘果子吃,當年蒼云谷大亂,誰冒著那么大的危險一頭扎進去救你,以為你死了老子記掛了那么多年,你這混賬東西居然想殺我!
白離被他突然發(fā)作給砸蒙了,還從來不知道施無端起床氣有那么大,好半天才從枕頭里掙扎著冒出頭來,一頭服服帖帖的頭發(fā)被施無端蹂躪得活像鳥窩一樣,他仍有些莫名其妙。
施無端把枕頭扔在一邊,重重地躺下,發(fā)脾氣似的把被子拽上來,背對著白離,心里想道,再理你這白眼狼,我他娘的就是你孫子。
白離卻似乎是笑了,半坐起來,將亂七八糟的衣服理好,然后從懷里取出一個小銅片,銅片看上去不過兩寸見方,刻著一個人的臉,手工頗有些粗陋,不知為什么,那小銅片碰到了他的手指,竟露出幽幽的光亮來。
白離俯□去,將那小銅片掛在施無端的脖子上,那東西冰冰涼涼的,施無端一激靈,睜開眼來。
白離撐在他身邊,看著他低低地說道:“別摘下來,這個不是銅,它叫做青硅,是……那邊的東西,有靈性的。這片青硅在我的血里泡過上百日,能替我保護你。若是我將來有一天控制不住自己,萬一傷著你,這片青硅也能擋過一劫?!?/p>
施無端皺著眉,手中輕輕掐出一小團光亮,照著亮,勉強看清了那塊青硅刻得仿佛是一個少年,瞇著眼呲著牙笑得很歡喜,他遲疑了片刻,問道:“這是你刻的?”
“我刻的你?!卑纂x說道,仿佛千言萬語都藏在里面似的,四個字出口竟帶著說不出的繾綣之意。
施無端沉默了片刻,然后一抬肘毫不留情地掀到了白離的下巴上,白離悶哼一聲,猝不及防地竟被他打得挺疼,只聽施無端怒氣沖沖地說道:“放屁,你才長這么一張柿餅子臉呢!”
他伸手揪住那片青硅,然而卻到底沒有扯下來,只是塞進了自己的里衣里,十分不客氣地說道:“老實睡覺,再折騰就跟你翻臉。”
白離一手捂著下巴,然后慢慢地俯□,飛快地在他嘴角親了一口,又在施無端發(fā)作前老老實實地躺了回去,心想,這回就放心了。
施無端用眼角掃了他一眼,同時腹誹道,越大越不是東西。
過了三日,送信的翠屏鳥飛回來了,又半月,施無端正忙得團團轉(zhuǎn)地跟著顧懷陽招兵買馬,斂財屯鐵時,便有人前來報,說是有幾位客人前來,點了名要見他。
施無端眉間一跳,在沒人的地方露出一個壞笑,心道總算來了,來了您可就別想回去了,跟著咱們這條賊船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