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2

江桐抱著一大籃子紅雞蛋離開了前山派。

南易這次帶過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師妹，這師妹對蠱毒很感興趣，但紫微星齋幾乎沒有這方面的功法秘笈。她天分不錯，也耐得下性子吃苦，自愿來前山派拜師。但毫無意外的，陽澤又拒絕了這個小師妹。

收徒這種事不僅講究天資，還講究眼緣。

南易聽說前幾天葉鏡之就收了一個徒弟，那徒弟是真的根骨奇佳，聰穎靈慧，同時還長得和奚嘉有五分像。這種緣分實在難得，葉鏡之直接收他為徒。陽澤眼光挑剔一點也沒什么，繼續(xù)給他找就是了，反正總會找到的。

將小師妹送走后，南易繼續(xù)到房間里修煉休息。

江桐簡直是個破壞份子，房間里被他整得一塌糊涂，南易施展了一個法術(shù)將房間打掃干凈。他雖然沉悶了一點，卻也不會天天只想著捉鬼練功，晚上的時候打開“鬼知道”一看，果然看到了奚嘉送紅雞蛋給陽澤的新聞。

“這種東西也能投稿？”

南易看著手機(jī)屏幕，心中多了一些想法。

不過紫微星齋的大師兄還是比較靠譜的，接下來的一個月，他偶爾登錄微信，給師弟師妹們訓(xùn)訓(xùn)話，遠(yuǎn)程指導(dǎo)他們修煉功法；有的時候也會看看“鬼知道”，順便和師父發(fā)去一條抱怨的微信：【師父，有點無聊?！?/p>

嶒秀真君一看這話，大臂一揮：【徒兒，你再忍一會兒，下一次輪到你值班，得等到年底了?！?/p>

南易下一次再來滇省，已經(jīng)是十二月。前一個值班的天師是雙極派的裴玉道友，裴玉走的時候還偷偷摸摸和他說，說什么陽澤怪里怪氣的，讓他千萬別搭理這個家伙，免得惹得一身騷。

南易有些詫異。

陽澤道友雖然很少和人說話，但也不是不好相處。因為兩人完全不見面的，壓根沒有相處機(jī)會，怎么可能惹得一身騷？

裴玉氣呼呼地離開了，南易再看向陽澤，驚訝了片刻：“陽澤道友，你瘦了？”

陽澤的嘴角永遠(yuǎn)噙著一抹淡淡的笑：“這次沒帶人來？”

提起這個，南易有點羞愧：“未曾找到合適的弟子?！彼运@是明目張膽地上門看守“犯人”來了。

陽澤沒說什么，側(cè)開身子讓他進(jìn)來。

前山派被層層大山包圍，與世隔絕。不像紫微星齋、龍虎山，現(xiàn)在都住進(jìn)新時代大樓，弟子們的起居用度都與普通凡人沒有差別，前山派保持著數(shù)百年前的模樣，幾座古樸莊嚴(yán)的道觀大殿藏匿在群山之中，道門前的廣場冷寂凄清，落葉鋪了厚厚的一層，沒有人清掃。

南易像往常一樣走進(jìn)了房間，給嶒秀真君發(fā)去報平安的微信，表示自己抵達(dá)目的地了。剛休息了一會兒就覺得肚子有點餓，他走出門一看，腳步頓住，驚訝地看著那個站在廣場中央，雙手掐弄手訣，刷的一下便召來萬千黑色的蠱蟲。

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蟲從前山派的每個角落鉆了出來，甚至南易居住的那間房間里，也鉆出了十幾只蟲子。這上萬蠱蟲蜂擁到陽澤的腳邊，順著他的褲腳往上爬，最后消失在他的衣袖里。

南易看得頭皮發(fā)麻，有些惡心。

這個時候要換成嘉哥，絕對奪門而出，再也不肯在這里待一秒鐘。

要是葉大師，恐怕會施法將自己房間里所有的蠱蟲全部清理干凈，然后再對陽澤說一句：“請不要在我的房間修煉蠱毒?！?/p>

至于裴神棍，他在過去的一個月已經(jīng)大呼小叫過很多次，偏偏每次又打不過陽澤，只能氣炸地每天晚上開結(jié)界睡覺，還發(fā)微信給嘉哥抱怨，求嘉哥過來懲治這個混賬陽澤。

但因為收了胡亥為徒的事情，嘉哥沒把裴神棍揍一頓已經(jīng)算好的了，怎么可能還來幫他教訓(xùn)人。

陽澤將蠱蟲全部收拾好以后，轉(zhuǎn)首看向南易。

南易臉色有點難看，過了半晌，才道：“陽澤道友……你餓了嗎？”

陽澤微愣，點點頭。

兩人坐在廚房里，一起低頭吃面。

紫微星齋沒有人修煉蠱毒，因為壓根沒這方面的功法。南易不是第一次看到修煉蠱毒的天師，但修煉到這個程度，掌控這么多蠱蟲的，他是第一次見到。

……非一般的惡心。

惡心到連話都不想說了。

吃完飯，兩人各自回房，沒太多交流。然而第二天，南易出門吃飯，又碰到了陽澤，他又在廣場中央……修煉蠱毒。

南易：“……”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難怪裴道友之前那么義憤填膺！

南易和胡蝶、裴玉不大一樣，他現(xiàn)在也很郁悶，且打不過陽澤，只能把悶氣往肚子里憋。可他也嫌惡心啊。這么多蟲子，日日夜夜地和你待在一個地方，換你，你慎不慎得慌？

南易是第一次覺得度日如年。

到中旬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找到陽澤：“陽澤道友，為何你突然開始修煉蠱毒？”

陽澤將一只五彩蠱母收入袖中，轉(zhuǎn)首反問道：“前山派不是一直專攻蠱毒？”

南易：“……但過去這些年，你從未在蠱毒上顯露。”

陽澤：“前山派只剩下我一人了，我若不好好修習(xí)，以后誰將蠱毒功法傳授給弟子？”

南易：“……”有理有據(jù)，令人信服。

可這日子真的不是人過的啊！

吃飯吃得好好的，桌子上爬了一只蠱蟲；晚上睡覺突然覺得鼻子癢，睜眼一看還是蠱蟲。還剩下最后一周，南易忍無可忍。他不知道裴道友是怎么忍了一個月的，但他是真的一點都忍不下去了。

“陽澤道友，請你適可而止！”

陽澤正在撫摸一只艷紅色的蠱母，聽了這話，他抬起頭，笑著看著南易。

南易依舊板著一張臉，除去眼底對那些蠱蟲的厭惡和煩躁，其他和以往沒有差別。

陽澤突然笑了：“紫微星齋的大弟子，就是這般水準(zhǔn)？”

南易皺起眉頭。

陽澤一字一句地說道：“嶒秀真君，玄學(xué)界的領(lǐng)袖，如今的第一人。他最為得意的大弟子，就是這般水平，連一只小小的蠱蟲都無法對付？”話說到最后，聲音里已經(jīng)再無笑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絲難以察覺的恨意，陽澤淡淡道：“去年我說，自愿留在這里，不出山門一步。這是我所愿意的，但南易道友，你們已經(jīng)連最后一點顏面……都不肯再給我了？”

南易喉嚨一滯。這一次，他確實沒有帶年輕弟子過來。

陽澤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他比南易微微高了半個頭，此刻他俯下頭，冰冷的雙眼冷冷地看著眼前年輕一代中的佼佼者、被無數(shù)師弟師妹敬仰的紫微星齋大師兄。這個人的外貌其實并不出眾，他迂腐無趣，連反駁的話都不會說，但他是嶒秀真君的得意弟子，是整個玄學(xué)界冉冉上升的新星。

只要他踏出這扇門，他就是紫微星齋未來的掌門，前途無量。

而前山派的一切，只塵封在這扇門里，他陽澤這一生只會在這扇門里，蹉跎數(shù)十年。

“論天賦，我不下于你。我擅長陣法，在蠱毒上并沒有九遺君那般恐怖的天賦，我的師父甚至都不如我。但十九年前，他愿意為我日夜鉆研，為的就是將前山派的傳承交到我的手里，將前山派發(fā)揚光大。你們紫微星齋的弟子，知道前山派是什么嗎？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南易無法回答。

九遺君三十年前就死了，那時候他還沒出生。九遺君一死，前山派便落寞下去。十九年前連晨真君再去世，前山派更是淪落到了三流門派的地步。如果不是出了一個曾經(jīng)拿過墨斗榜第一的陽澤，整個玄學(xué)界沒有誰會特意去記一個三流小門派的名字。

對于南易來說，前山派什么都不是。但對于陽澤來說，卻是他的全部。

南易久久不言，陽澤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抬步離開。

突然發(fā)生的這件事，令南易有些心神不寧。他自小照顧師弟師妹，按理說是很會處理這種矛盾事件?？蛇@次他忽然覺得有些無能為力。他記得陽澤最后離開時看他的眼神，那眼神里難掩嫉妒和厭惡，還有一絲很難察覺的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