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近在咫尺,青蒼蒼的山脈在下方綿延。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仿佛是透明的,鳥可以飛過他,風(fēng)可以吹過他。他恍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扶嵐的小魚,換句話說是扶嵐將小魚借給了他。只不過這一次和上回在瓦房里不一樣,他們達(dá)到了更緊密的融合,所有的魚都聽從他的號令,隨他一同飛向高天遠(yuǎn)山。
“小隱,你聽見了嗎?”扶嵐的聲音響在耳畔,“你們凡人常說天地?zé)o聲,但其實天地有心跳,天地有聲音。你聽——”
扶嵐的聽覺對他開放。
霎時間,天地萬物聲如潮水一般朝他涌來,千里之外烏云匯集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近在咫尺的松濤萬頃此起彼伏。還有那心跳,不絕如縷,初時小,然后越來越大,仿佛是沉雄的戰(zhàn)鼓。天地雜遝,萬物齊嘶,辨不清是誰的心跳,是山是浪潮還是森遠(yuǎn)高天雄雄大地,那心跳如萬馬蹄聲,紛亂著洶涌而來。
他茫茫然在風(fēng)雩中游梭,像一只小小的蜉蝣。他被喧嚷的心跳包圍,層層疊疊紛紛擾擾,嘈雜中忽然萬籟俱寂,他聽見了他自己寂弱的心臟在一下一下地搏動。
你聽見了嗎?戚隱,那便是浩然天地。
恍惚間有誰同他說話,他猛然回頭,莽莽山川中響起竊竊私語,仿佛是穿越了千年萬年,從時光的罅隙里飛出來飄到他的耳邊。時間兩頭,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生死兩端,碧落黃泉兩處茫茫。
原來人寄天地,不過蜉蝣而已。
然而蜉蝣有心,亦可與天地相通。
不知過了多久,游魚擺尾回籠,扶嵐放下手,戚隱還愣著神,沒回過魂來。
“小隱?!狈鰨勾亮舜了哪?。
“哥,”戚隱回過神來,道,“你太神了?!?/p>
扶嵐道:“天地有聲,萬物有靈,當(dāng)你能聽見劍的心跳,你就能御劍了。”
“?。俊逼蓦[苦了臉,“那得等到猴年馬月。”
兩個人在山崖上坐下,并肩看遠(yuǎn)山。扭頭看扶嵐,這個家伙眸子靜靜的,又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戚隱忽然知道了,或許他在發(fā)呆的時候就像剛剛那樣,在諦聽天地的心跳。
“哥,”戚隱用胳膊肘戳了戳他,“你覺得我該去無方么?”
扶嵐扭頭看他,“你想去么?”
戚隱低頭晃著腿,道:“我也不知道,我挺矛盾的。要是去了無方,肯定要去我爹的墓前拜一拜。我不知道我要不要去見見他,我挺不想見他的,死的活的都不想見。但是有時候一覺醒來,好像又有點兒想……”戚隱郁悶地抓抓頭,“哎,我不知道。”
“老夫覺得你該去?!焙谪埐恢缽哪膬好俺鰜?,蹲在戚隱旁邊。
戚隱嚇了一跳,道:“你從哪兒冒出來的?”
“老夫出來溜溜彎兒,這山頭就這么點兒大,老夫還能去哪兒?”黑貓?zhí)蛱蜃ψ樱?,“想去就去,一個無方罷了。你若不去,興許還會惦念一輩子。將來咱們回了南疆,可沒那么容易去無方了?!?/p>
戚隱枯著眉頭,沒言聲兒。
“去了姓戚的墓前,可以撒泡尿報復(fù)一下?!焙谪堈f。
戚隱:“……”
算了,想得他腦袋痛,先不想了。戚隱勾著扶嵐的脖子,聊起閑天來,“哥,你覺得我倆誰比較???”
“你?!?/p>
“嘿嘿,眼光不錯,”戚隱很滿意,又問:“哥,你的原型就是你現(xiàn)在這樣兒?”
“嗯?!?/p>
“是不是只要不碰你的心臟,你斷胳膊斷腿都能再長出來?”
“嗯?!?/p>
“那要是剁了你的大寶貝怎么辦,還能長回來嗎?”
扶嵐沉默了。
“能嗎?”戚隱鍥而不舍地追問。
扶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