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清式道,“無方山推測,或許巴山中有什么遺留的大巫法陣,有些人的神識不夠強,遭到了隔絕。搜尋了四天,消失的神識接近半數(shù),他們依舊一無所獲。一旦神識完全消失,他們便無法和無方山取得聯(lián)系。保險起見,無方山?jīng)Q定返程。既然不用搜尋,宗瀾長老令大家御劍。但他們發(fā)現(xiàn),御劍訣也失效了。在那座山里,所有法術(shù)都施展不開。”
“是不是有什么禁制?”
“無方山也這么猜測,但他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破解的辦法。無奈之下,只好徒步回去。所幸羅盤指針轉(zhuǎn)動的時候有聲音,他們憑借觸摸和指針轉(zhuǎn)動的聲音判斷方向。隊伍越來越沉默,大家都明白,進去這么久,又接連碰見怪事,心情一定很不好。每天除了報數(shù),宗瀾還想辦法鼓舞士氣,甚至在休息的時候說些閑話,但都沒有辦法鼓勵大家。到了最后一天,曉世鏡中只剩下宗瀾的神識。根據(jù)來路的推測,他們這個時候已經(jīng)接近巴山的邊緣。但是,變故發(fā)生了?!?/p>
“什么變故?”
“此前,他們都以繩索相連,彼此之間有距離。修道之人不食不飲,大多性子孤僻,索然獨立,不喜觸摸,無方山之人尤為如此。所以一同潛行十數(shù)日,他們鮮少觸碰彼此。直到那日,宗瀾以神識傳訊曉世鏡,言他乾坤袋掉在地上,低頭去摸時,不小心碰到了身邊的同伴。他說,那個人的身體又硬又冰,已經(jīng)尸僵了。他以言語試探,他的同伴要么沉默,要么簡短地回答幾句。宗瀾最后說,他認為他身邊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p>
戚隱張目結(jié)舌,道:“不是吧,這些天一直跟著他的全是死人?死人怎么會說話?”
清式搖頭,“不知道,誰也不知道在他們身上發(fā)生了什么?;蛟S是有什么妖怪占據(jù)了他們的身體,模仿他們說話?;蛟S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宗瀾自覺危機已至,命不久矣,交代了遺言,割斷繩子重新上路。那些東西沒有再跟著他,然而直到他的神識消失,鏡子也沒有看見他出了巴山,我們也再沒等到他返歸無方山?!?/p>
“直到現(xiàn)在,你們還是不知道哪里面是什么?”
清式搖頭。
這事兒聽著玄乎,而且疑點甚多,戚隱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像是真的。抬頭看清式,他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該不會編個故事哄他玩兒吧?戚隱問道:“您剛剛說這么多,奇怪的地方太多了。那地方白天白,晚上黑的,又是山,山里沒樹?他們睜眼瞎似的走路,就不會撞上?人死了不發(fā)臭么,他們就聞不見味兒?”
清式笑道:“問題便在這個地方。那之后無方前輩回憶那件事,處處蹊蹺,處處奇怪。山中有林,怎的一路暢行無阻?山中有風,怎不聞風打落葉?山中有雨,怎不見夜雨滂沱?可當是之時,無論是那十二個人還是無方山,竟無人察覺奇怪之處,任由他們深入巴山?!?/p>
戚隱聽得一愣一愣的,還是不大能接受。說實話,什么神仙什么伏羲女媧,誰見過?保不齊那里頭就是有個神通廣大的大妖怪在暗地里搗鬼,沒準兒就是那個食人心肝的白鹿。只是這幫道士修為低,打不過人家,還編出一堆理由遮瞞。
戚隱撓了撓頭,問道:“那這些跟我哥有什么關(guān)系?”
清式望著他,道:“巴山詭秘,入者無還,多年來,沒有妖敢靠近。是以有一些受了傷或者失群的小妖會在巴山之外歇腳,妖類少,天敵也少,多少能得到一些喘息的機會。十八年前,有一只受傷的水蛇妖棲在巴山下,白霧的邊陲。它看見一個小孩兒從白霧里走出來,那是南疆妖族第一次看見白霧里有東西出來?!?/p>
“……”戚隱道,“您別告訴我那孩子是我哥?!?/p>
清式笑得意味深長,道:“不巧,就是他。這是關(guān)于扶嵐的第一個傳說。當然,只是傳說而已,沒人知道是真是假。”
“師父,您多想了?!逼蓦[搜腸刮肚為扶嵐說話,“此扶嵐非彼扶嵐。我哥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傻瓜,恰巧跟豬大王同名兒罷了。至于他的品種問題,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咱沒見過的東西多了去了。沒準我哥是神仙呢,您說是不是?”
清式掖了掖袖子,望向崖外青山,水紅的日頭像一面黯淡的剪紙,懸在青蒼蒼的穹隆上。他笑道:“你說得對,他是個好孩子。老夫活了四十余年,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孩子?!彼肫鸱鰨沟捻?,大而黑,像一面靜謐的古鏡,“即便是元微,也沒有這樣的眼神?!?/p>
聽見戚慎微的道號,戚隱動作一滯。
“云嵐徒兒用的那個蘇生咒法,大約便是來自巴山吧。說實話,老夫并不好奇南疆腹地到底有什么東西,天地廣大,凡人何能窮盡?可惜這個道理很少人知道?!鼻迨睫D(zhuǎn)過頭來,逆著光望向戚隱,“小隱,這世上有兩種話最不可信,一個是傳說,一個是謠言。遺憾的是,恰恰是這兩種話兒最多人信。他是不是扶嵐不在于你,而在于天下。”清式溫吞地笑道,“小徒兒切記,云嵐徒兒的身份你知我知鳳還知,不足為外人道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