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刺里躥出一道黑影，一道弧光劃過清式下落的身影，戚隱和云知眼睜睜地看著那影子被切成兩半，羽毛似的隨風(fēng)飄蕩。一只黑毛妖怪浮在空中，口中咬著清式破碎的上半身，漠然垂眸望著底下瞠目結(jié)舌的兩個人。

“我就說我不喜歡妖怪的嘛……”戚隱心想，滿臉復(fù)雜的表情。

那妖像是一只貘，四蹄踏空，通體黑毛，只面上一團(tuán)白，眉眼細(xì)長，是女人臉龐的樣子，隱隱約約看得出是蘭仙的臉。那模樣簡直像一只黑毛大貘往頭上貼了張女人的面皮，看著好生瘆人。

黑毛巨貘張口吐出清式，道：“云隱，我本已經(jīng)放了你，你為何要前來尋死？”

“為了我這個白癡師兄唄?！逼蓦[撓撓頭，道，“蘭仙姑娘，你說你的母親被關(guān)在牢里，那個牢其實(shí)是經(jīng)天結(jié)界吧。冤冤相報(bào)何時了？不如你下來，咱們談?wù)劇Ｎ覀兛梢詭湍愀鷰煾盖笄?，把你娘放出來。這樣豈不好？”

“你師父已經(jīng)沒命了，還求什么情？”蘭仙冷笑，忽地一愣，地上清式的尸體光芒一閃，竟成了一塊烤焦的豬肉，上面還貼著一道化形符。

底下的戚隱賠笑道：“既然這個夢境沒有鑰匙，那我們只好把鎖的主人——蘭仙姑娘你誆出來了。”

云知揣著袖子嘆氣，“可惜了一塊好肉?！?/p>

“倒是有些謀算?！碧m仙眸中盡是冷酷，“既然你不想活，那就和云知一起死！”

話音剛落，黑貘驀然在云知和戚隱身前出現(xiàn)，那張巨大的蒼白女人臉正對著戚隱。戚隱一驚，一個倒仰差點(diǎn)跌在地上。人臉張開黑黝黝的大嘴，戚隱看見她口中尖利的獠牙，上下各有兩排，差互排列，這樣的獠牙能咬碎一切鋼鐵，只需一口就能將戚隱腰斬！

眼看蘭仙一口就要將戚隱吞下，一道寒光陡然橫插進(jìn)來。云知擋開戚隱，有悔劍卡在黑貘巨口中央。女人臉直勾勾地看著云知，嘴角一彎，忽然勾出一抹冰寒的笑來。

戚隱心生不祥之感，果然黑貘驀然一進(jìn)，她竟不管不顧，任由有悔劍撕裂嘴角，獠牙寸寸切入云知的右手臂，再猛地一甩頭，狠狠將云知的手臂給撕了下來。

“云知！”戚隱大叫。

蘭仙將手臂吐出來，道：“賤人果然骨頭硬，崩我的牙。”與此同時，她嘴邊的傷口慢慢愈合，不過眨眼的工夫，已經(jīng)完好如初。

云知捂著右肩退后，道：“這婆娘牙口真利?！?/p>

戚隱原本驚得魂飛魄散，但見這廝被咬斷一條手臂竟然半點(diǎn)血也不流，還面色如常說話自如，一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但來不及多想，那邊黑貘嘶聲吼叫，蹄子摩擦地面，濺起灰塵滾滾，分明是要沖鋒的模樣。戚隱一驚，云知把有悔劍塞到他手里，道：“我右臂沒了，握不了劍。這下靠你了老弟，咱們門派的劍法還記得吧，舞起你的雄風(fēng)，干她！”

“什么玩意兒！我從來沒有實(shí)戰(zhàn)過！”戚隱大吼。

“姚家九頭怪都對付過，這個小意思！”云知一推他，“上！”

他怎么能行！戚隱攥緊有悔劍的劍柄，緊張得雙手冒汗。

黑貘悍然長嘶，猛地蹬踏地面，像一道悶錘，直直朝他們撞過來，霎時間灰塵滾滾，那一道兇猛的黑影越來越近！

劍法劍法！劍法是什么來著！戚隱急促地呼吸，腦子里一團(tuán)亂麻。要冷靜要冷靜，戚隱不斷警告自己，閉上眼放緩呼吸，回憶鳳還山那些眼花繚亂的劍法。一個一個舞劍的墨色小人兒閃過腦海，一招一招虎虎生風(fēng)。他該用哪一招？好像哪招都不對！

蹄聲越來越近，仿佛是雄雄的戰(zhàn)鼓，每一下都敲得地動山搖。戚隱猛然睜開眼，那一瞬間仿佛是一把利劍拔出劍鞘，猙獰的光輝一閃而過。戚隱猛然進(jìn)步，卻在邁步的同時在地上一滑，幾乎是仰躺著滑過黑貘的腹下，有悔劍插入胸腔的位置，一直劃到腹部。黑濁的血淋了戚隱滿頭滿臉，仿佛臉龐都要燒起來。

鳳還劍·破邪。

這是鳳還劍里最普通的一招，仙門劍法里總有一些“誅邪”、“破妄”、“降魔”之類的招數(shù)，和爛大街的“白鶴亮翅”、“黑虎掏心”沒什么分別。但正因?yàn)槠胀?，所以簡單，這招戚隱最熟。

他和黑貘擦身而過，黑貘整個身軀幾乎被戚隱切成了兩半。戚隱抹著臉從地上爬起來，后知后覺地感到害怕。回頭看站在血泊里的蘭仙，不知道有沒有切中心臟。

“我小看你了，云隱?！碧m仙慢吞吞地扭頭，“你比我想象得要強(qiáng)?！?/p>

沒中！

她的傷口緩慢地黏合在一起，戚隱哭喪著臉說：“姑娘，咱別打了行嗎？咱們坐下，好好聊一聊吧，興許還能把你娘救出來?！?/p>

“你這個白癡，我娘已經(jīng)死了?！碧m仙直勾勾地盯著他，“我娘曾經(jīng)為了救我爹，耗盡畢生修為，壽元大大折損。她在經(jīng)天結(jié)界里關(guān)了數(shù)十年，早就死了。云隱師兄，清式囚我娘親，我囚他弟子，公平得很。鳳還山上我放你一次，夢境里我放你一次?！?/p>

下一刻，她忽然出現(xiàn)在戚隱身后，陰森的嗓音像從地獄里傳來的，“可你偏要自尋死路，那就別怪我無情！”

說完，戚隱的后背被猛地一撞，那一刻背部仿佛被悶雷擊中，整個背部都要四分五裂。戚隱騰空而起，云知向前一撲，堪堪接住他，兩個人一同摔在地上。戚隱嗓子一甜，吐出一口老血來。

被這么一撞，整個人仿佛都成了一團(tuán)廢鐵了，站也站不起來。他趴在地上不著邊際地想，他要是死了，扶嵐和貓爺是不是就得上街要飯了？

一個人斷了手臂，一個人動彈不得，兩個人都廢了，黑貘卻沒有乘勝追擊。它突然停止了進(jìn)攻，焦躁地喘著粗氣。戚隱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地上的蛇統(tǒng)統(tǒng)不見了，他艱難地轉(zhuǎn)動腦袋，發(fā)現(xiàn)蛇竟然都藏進(jìn)了屋，畏畏縮縮，一副心驚膽戰(zhàn)的樣子。

頭頂好像有一種巨大的壓力，像是烏云罩頂，世界都暗了下來。

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即將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