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懵然,反問:“什么大殿?”
“像無方山無方殿那樣的,你們鳳還山也該有個鳳還殿吧?”戚隱比劃了一下,“漢白玉須彌座,三層樓那么高的穹頂,彩畫橫梁,麒麟浮雕……”
云知正色道:“師弟,你這就不對了?!?/p>
戚隱愣了一下。
云知道:“所謂清修為何?自然是苦行以修身,寡欲以修心。無方山那般窮奢極欲,我們鳳還山向來是看不上的?!?/p>
“哦……原來是這樣?!逼蓦[羞赧地?fù)蠐项^,忽又覺得不對勁,方才是誰說帶他去四海升平樓見見世面的?
“走,帶你們拜見掌門?!痹浦馈?/p>
戚隱又緊張起來,忙把身上披的襖兒收回包袱,對著日影整了整儀容。又幫扶嵐理了理鬢發(fā),捋平衣領(lǐng)。兩個人彼此看了看,確定都人模狗樣不會有礙觀瞻了,再把黑貓擱在門口曬太陽,才跟著云知進(jìn)了門。
茅屋外面破破爛爛,里面倒是整潔。堂屋中間掛了一副畫,大約是太過久遠(yuǎn),掉了顏色,模模糊糊看得出是一個烏發(fā)少女在河邊梳頭。下面兩個藤木香幾,上面都放了金漆博山爐,漆掉得斑斑駁駁,游絲一般的煙氣從里面冒出來。
一個弟子過來行禮,道:“掌門前日御劍不當(dāng)心跌了下來,摔斷了腿,請各位稍候?!?/p>
這什么半吊子掌門,御劍還能栽下來?戚隱震驚。
“怎的這般不小心,”云知也大驚,關(guān)切地問,“傷勢重不重,會不會傷及性命?”
“并無大礙,用了續(xù)骨膏,在床上哼唧幾日,過段時日便可恢復(fù)如初?!?/p>
云知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戚隱不慎捕捉到他臉上的失望情緒,麻木地想,這小子不會想要欺師滅祖吧……
過了半晌,鳳還山掌門終于姍姍來遲。他癱在舊藤輪椅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道童合力推著他從金山綠水屏風(fēng)后面轉(zhuǎn)出來。那兩道童看著怪怪的,白面粉腮,活像年畫里兩頰一點兒殷紅的福娃娃。但更讓人瞠目的是這掌門,胖得像只剛從豬圈里放出來的白豬,滿身肉都擠在藤椅里。
戚隱這下明白他為什么會從劍上栽下來了,這樣的人御劍,委實是難為他的劍了。
一個道童遞過茶盞,掌門接過茶,捏著青瓷蓋兒撩了撩茶沫子。他的手指肥而白,并在一起的時候像白花花的豬蹄,拇指上套了一個碧玉扳指,上面刻了細(xì)細(xì)密密的蓮花紋。喝到一半茶葉卡了牙縫,從輪椅上撅了一小片兒藤下來,一手捂嘴一手剔牙齒。一面剔一面抬起眼來,上下打量戚隱和扶嵐。
這二流子做派著實不像仙派掌門,戚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進(jìn)了騙子窩。
茶葉剔下來了,他把它扔到茶杯里,笑瞇瞇地朝戚隱道:“你就是戚隱呀,長得挺……”
又來了。戚隱覺得無聊,他知道這個胖子的下文是什么,無非是“你長得真像你爹”,“好好繼承你爹的衣缽”之類的話兒。昭冉說一遍,云知說一遍,他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戚隱渾不在意,他來這兒就是想有個地方落腳,有個屋頂遮風(fēng),等他攢夠了銀錢,就拍拍屁股走人。
“長得挺精神嘛!”
戚隱愣了一下,抬起頭。掌門揣起袖子,笑瞇瞇地道:“你二人雖身份特殊,不過一旦入門,便是我門中子弟,別無二差。只不過,入門可不是說入就入的,老夫還要看看,你們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戚隱正色起來,莫非是要試煉么?他都聽過的,無方山入門第一道關(guān)卡便是千人大試,兩兩對陣,最后勝出的百人才能成為入室弟子,其他都要打道回府,各找各媽。他開始緊張,來拜師的只有他和扶嵐倆人,難不成要在他們之中決出勝負(fù)么?
掌門伸出手,寬厚的手掌遞到戚隱和扶嵐眼皮子底下,“要入門,先交束修。一貫錢一年,連交三年只要兩貫半,一次交齊一兩,老夫活到何時教你們到何時。你們倆一塊兒來的,算你們便宜點兒,只要一個人的價。”
戚隱呆在原地。
扶嵐掏出荷包,倒了一兩銀子在他手心。
“爽快!”掌門豎起大拇指,“好,打今兒起你們就是老夫的弟子了,老夫弟子字號為‘云’,小隱的道號便是‘云隱’,小嵐是‘云嵐’。云知,你去給他們安排住處,其他二位長老下山除妖不在門中,便不必拜見了。”
直到出門戚隱都還沒有回過神來,那一兩銀子,就這么有去無回了?
他滿目震驚地望向扶嵐:“你為什么要交錢?”
扶嵐呆了呆,道:“他說要交?!?/p>
“他說交你就交?”
扶嵐有些不知所措,“不該交么?”
戚隱抓耳撓腮,“我的爺啊,一兩銀啊,夠咱倆活一年了,而且那一兩銀還是我給你的吧!”
這一定是進(jìn)賊窩了,戚隱萬分肯定,鳳還山就他娘的是一個騙錢的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