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今,涼州尚未歸附,這一大片土地也成了境外飛地。連絲路都幾近斷絕。
那根金杖,沿著西域長史府緩緩向下,圈住了另一塊廣袤地域。梁峰淡淡道:“這里是崇山峻嶺,有羌夷散居?!?/p>
在后世,它會被稱作青海和西藏,一直延續(xù)到中印邊界。
“而這里,是鮮卑人的草原。”金杖向上,自□□到貝加爾湖,一塊比中原還要龐大的領域。
“還有羌胡,有烏孫、有高句麗和扶余……”最后幾塊散地,構成了大部分國人已知世界的全部。梁峰輕輕一嘆,“這便是包圍在國土之外的疆域,是高山沙漠,是草原凍土。即便漢武之盛,也未曾全部占據(jù)。”
梁榮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只要我朝能擴大疆域,就能養(yǎng)育更多人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雖然這些地域,不太適宜居住,但是只要一步步擴大,總能找到解決之路。
梁峰不置可否,用金杖點了點輿圖:“換!”
一聲令下,兩個內(nèi)侍手腳麻利的圈起了這張圖,露出了其下壓著的另一張。那張地圖不算太大,而且標注極為簡略,大部分地方還是空白一片。
梁榮眨了眨眼,茫然的望了過來:“父皇,這是……”
梁峰在那張新圖上,畫了一個圈:“這是你剛剛看到的全部?!?/p>
整個東亞面積并不小,但是在亞非歐三洲版圖上,實在不怎么夠看。
梁榮只覺平生所知都被顛覆了,磕磕絆絆道:“怎,怎么會如此之大?”
“這是根據(jù)海商們繪出的輿圖?!绷悍逵媒鹫仍趫D上花了幾個圈,“佛教傳來的天竺,盛產(chǎn)琉璃的大秦,絲路連接的安息……也許大洋之外,還有大洲?!?/p>
那是圖上未曾畫出的南北美洲和澳洲。
“這才是天下!”梁峰吐出了一句話,“天下”二字,斬釘截鐵。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面對這樣可怕的疆域,梁榮說不出此等豪言了。天下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這要如何統(tǒng)御?如何利用?
看著兒子茫然的表情,梁峰笑了:“可怕嗎?”
“父皇……”梁榮猛的回過神來,“這天下,這天下沒人能盡占……”
“所以國外,依舊有國。兩國之間會有摩擦,會有邦交,會有貿(mào)易。我中國之土,已能養(yǎng)千萬百姓,再加上從他國得來的,必能養(yǎng)活更多!”梁峰把最終的答案拋了出來。
“所以,父皇要開海貿(mào),造大船……”梁榮并不笨,立刻明白了過來。是啊,絲路現(xiàn)在不通,海上的商船就多出了數(shù)倍。如果用這些所獲來養(yǎng)活百姓呢?
“瓷、絲、紙就能換來米糧金銀,香料寶石。百工奇巧,亦能在域外賣上天價。就如當年從大秦運來的琉璃,說穿了不過是些沙子,漂洋萬里就變成了稀世珍寶。人人都說為父重百工,可是他們想過,百工換來的是什么嗎?”梁峰的聲音里,有了某種古怪活力,“況且,在海外還有金山銀山,有一年三熟的肥沃土地。只要有足夠強大的水師,還不手到擒來嗎?”
這是最簡單的,轉移國內(nèi)矛盾的法子。很可能也是一種魔咒。但是梁峰不介意把它拋出來。越早知道世界之大,對于中國就越有好處。比起內(nèi)斂自守,閉關鎖關,他還是更希望看到尚武精神和不斷開拓的勇氣。中國本就不是處處沃土,還不是世世代代人開山填河,修渠鋪路,打造出無數(shù)宜居之地嗎?
“天下……”梁榮在口中咀嚼著二字,眼睛卻越來越亮,像是看到了某種讓人為之振奮的東西。
然而帷幕輕輕一晃,又遮住了那副讓人震驚的輿圖,梁榮不由自己,看向了父親。然而這次,梁峰面上沒有笑容:“天下之大,無窮無盡。但也不能好高騖遠。在南地,還有煙瘴絕地,千里澤國。若是醫(yī)術發(fā)展,能不能解決瘴氣傷人?若是治水得力,能不能把云夢澤變成萬畝良田?”
生產(chǎn)力決定了人類居住的界限。在這個時代,還有沒“湖廣熟,天下足”的諺語,因為兩湖平原還是澤國一片。更別說閩粵。只是南方的開發(fā),就能多養(yǎng)數(shù)千萬人口。渡江的東晉王朝,也是文明南下的開端。
難怪父皇會把醫(yī)科看得如此之重。難怪水利一直是諸務之首。梁榮用力點了點頭:“父皇教訓的是!天下之大,吾不能及,當以國朝為先!”
“是百姓。”梁峰糾正道,“別忘了你做這一切,為的是什么。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才是你繼位后要時刻牢記的?!?/p>
不是好大喜功,不是名垂千古。而是讓更多百姓能夠安居,盡可能逃脫官吏的壓迫剝削,延續(xù)一個王朝的命脈。
“兒臣定然謹記在心!”輕狂和自得煙消云散,茫然和畏懼也不見了蹤影,梁榮的神情漸漸平靜了下來,變回了他在百官面前那副持重模樣。只是老成不在,朝氣磅礴。
梁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阿婉還在東宮等你?!?/p>
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的。兩代明君,夠不夠讓一個王朝立足?又夠不夠讓一個國家改變?
看著兒子告退的背影,梁峰拋開了手中金杖,慢悠悠向垂拱殿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圖是梁少自己畫的,海商神馬都是界面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