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開明(3)
自去歲青州開市舶司后, 大多遼東、高句麗、三韓乃至倭國的貨船就不再走海興港, 而是改道黃港, 也就是剛剛定名為“煙臺港”的新港□□易貨物。
那煙臺港位于青州北側(cè)的海灣之中,風平浪靜, 吃水頗深,又與遼東國隔海相望。單論位置, 要勝過海興不少。然而即便如此, 前往海興港的船舶依舊沒有減少。畢竟到煙臺港的, 多是番邦船舶, 又有朝廷官吏嚴加看管, 船只往來都要記錄在案。而海興港就沒這么嚴格了。雖然路程遠了那么一點, 但是南邊來的“客商”, 仍舊會選這條航線。
“吳兄,許久不見??!”陳悅親自迎出了登海樓,笑容滿面,拱手施禮。
對面那人連忙快走了兩步, 笑道:“何勞陳協(xié)正相迎?愧煞吳某啊!”
“你我兄弟相稱, 叫什么協(xié)正?吳兄太見外了!來來來, 里面請?!彪m然滿口客氣,但是聽到“協(xié)正”二字時, 陳悅還是不由自主面露得色。
這“協(xié)正”, 全稱乃是“協(xié)正庶尹”,是個官名。陳悅這個商賈出身之人,如今也算有了官身!
話說大趙開國之后, 在前朝的散官之外,又新增了勛官制。分文勛官和武勛官兩種。其中武勛官,自然是戰(zhàn)場上立過功勛之人。而文勛官,則是為了嘉獎那些協(xié)助朝廷救災,安撫災民的地方鄉(xiāng)紳。那時陳悅已經(jīng)舉家搬到了冀州,縣令便把他的名姓報了上去,得了這么個末品勛官。
這可是天大的幸事!雖然勛官如同散官,并沒有差遣,但是從九品的官職做不得假。除了免役的優(yōu)待外,見到縣尊,都可以互道官稱。家中若是有人犯事,亦可減刑。雖然不能傳子嗣,卻也是難以想像的厚待!
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勛官在身。家中子嗣就可以通過考試,進入縣學。若是入了縣學,苦心研讀,可是能參加??频模∮谐蝗罩辛诉M士,跨馬游街,怕是連祖墳都要冒出青煙!只是修了條路,就能換來此等好處,怎能不讓陳悅欣喜若狂?
也正因此。他對自家這“協(xié)正”看得極重。雖然面前之人是曲意奉承,卻也聽的滿心歡喜。
賓主二人攜手登上了酒樓二層,在雅間中坐定。陳悅便道:“未曾想?yún)切纸衲赀€會到海興,南邊的情況可還好?”
聽到這話,吳亭微微一笑:“不過是些新令,我家恩主都一一打點過了,不妨事。若是今春不走這一遭,才要被家主責罰呢?!?/p>
吳亭說得輕巧,陳悅心中卻不敢怠慢。要知道,因為去歲皇太孫誕生,南邊那小朝廷,再次下了明令,嚴禁商船北上。說是有違者按勾結(jié)亂臣論處。這已經(jīng)是南邊第三次下令了,一次還比一次要嚴厲。但是在吳亭嘴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看來吳家的恩主,在江東還是有些門路的。
心里這么想,陳悅面上卻堆滿了笑容:“如此甚好!前段時間,引芳閣又出了新香,我也是好不容易才得了些。并庫中百來件花露,都沒敢賣,可不正是等吳兄到來嗎?”
吳亭目中頓時亮起光來:“這可是趕了巧,多虧協(xié)正掛記小弟!自去年起,花露在江東賣的一日旺過一日,特別是可驅(qū)蚊的幾種,千金難求??!”
南方多蚊蟲,多瘴氣。驅(qū)蚊的花露好賣,陳悅又怎會不知?他這也是早年經(jīng)營下來的管道,換做旁人,想弄還弄不到呢!也正因為這獨門買賣,讓他在短短幾年內(nèi)便發(fā)了家。除了花露營生,還能弄些瓷、紙,銷往南方。樣樣獲利都不少。
笑著從袖中摸出一個小瓶,陳悅遞了過去:“這便是新香,名香魂,吳兄先品品?!?/p>
接過瓶子,吳亭沒有立刻開蓋,先是笑道:“看這琉璃瓶,便讓我想起那廣州來的客商。據(jù)說今年到番禺的大秦??腿颊哿吮?,帶來的琉璃器根本就買不上價錢。還有數(shù)人憤憤不平,說是要把制琉璃的方子給泄出來呢!”
陳悅也笑了:“讓他們泄去!官造的琉璃,勝大秦百倍,又有什么礙?”
大秦的琉璃品,原本可是極為貴重,只要遠渡重洋而來,件件都價比千金。然而現(xiàn)在大趙的琉璃器橫行江東,連交廣都鋪了貨。哪還有大秦商人的賺頭?反過來,不論是絲還是瓷,乃至新紙,都是可賣高價的寶貝。所以那些大秦???,就算賠了本,也要拼命的進貨,只要能運回國內(nèi),就不枉這一遭了。
陳悅這么說,吳亭心底卻道,若大秦人真的泄了方子,琉璃哪還會如此昂貴?不過這些年琉璃器漸多,價格一直在降,說不準趙國還真有防備?
不過這些,跟他關(guān)系不大,還是正事要緊。笑著撥開瓶蓋,吳亭取了一滴香點在手背,輕輕一嗅,頓時贊道:“好香!可是茉莉為底?還有**?這味道,真真清雅絕倫,不愧香魂之名!”
做久了花露生意,陳悅對各種香料也頗有研究。但是引芳閣出的花露,絕不是簡簡單單的調(diào)香。以百花為底,制成香水花露,才是他們的拿手絕活。
微微一笑,陳悅道:“這香氣已是極品,難得的是有安神清心,祛病除痛之效!就連我也只拿到了十瓶啊。”
“我都要了!”吳亭趕忙道,“可用通寶付賬!”
這“通寶”,乃是趙國前年才開始流通的制錢,全稱“開明通寶”。分一文、當百和銀錢三種。形制精巧不說,不知融了什么進去,色澤也極為鮮亮可人,很快就在京師流通起來。在海興和煙臺這兩個海港,也是一等一的硬通貨。不過到了煙臺,番邦之船只能用金、銀、銅或者香料、糧食之類的實物結(jié)算,很少有人能拿出通寶。海興則不然了,通寶比金銀都好用。不少南方來的大戶,都囤積通寶,專門用來買賣。
連價格都沒問,就直接用通寶下定。這誠意著實不低。
陳悅哈哈笑道:“還是吳兄爽利!等吳兄備齊了貨物,我便命人把花露送過去?!?/p>
一條船來海興,怎么可能只帶幾瓶花露回去?吳亭肯定還要采買不少東西。這人倒也聞弦知雅意,連忙道:“不知陳協(xié)正這里還有什么好貨?若是能一起辦了,也省得愚弟四處奔波。”
不論是轉(zhuǎn)賣還是采買,配這么一船貨都是張大單。反正海興港市面的價格相差不大,他又沒有特殊門路,不妨給陳悅些好處。
聽到這話,陳悅臉上的笑意又濃了三分:“不忙。咱們先吃酒,邊吃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