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聲清晰地傳進房中，司馬清沙甚至能聽到兵器割裂人體的聲音。

厚重的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司馬清沙這才抬起頭來。

一個年青的將軍，渾身浴血，殺氣騰騰地執(zhí)劍走了進來。

司馬清沙看著這年青人劍尖不停滴落的鮮血，不知有多少燕人死在這年青人的手上，想到這里，司馬清沙的心中一痛。

“司馬清沙帝？”年青的將軍在離司馬清沙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口問道，似是有些不相信，堂堂北燕的皇帝，此刻竟是一人獨坐在這座空蕩蕩的宮室里。

“你是誰？”司馬清沙問道，他人老了，但還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他看這青年的臉，雖然沾著點點血跡，但不妨礙這張臉的清秀。

“在下大周祈云將軍羅優(yōu)，羅君知?！?/p>

司馬清沙一愣，隨后喃喃自語道：“原來是幽燕羅氏?！?/p>

“司馬清沙，”年青的將軍傲然道：“滅你北燕之人，自然會是我羅家人！”

“南平郡王的世子？”司馬清沙又問道。

“是，”羅優(yōu)看著面前這個年老的帝王，聽聞司馬清沙帝多年纏綿病榻，如今看來這傳聞不假，“司馬清沙，只要你降，我主萬歲會饒你司馬氏一族?！绷_優(yōu)說道。

“你不該進來的，”司馬清沙笑了一笑，對羅優(yōu)道：“北燕沒有會降的皇帝，你出去吧，不必跟著朕一起去赴黃泉。”

“你說什么？”羅優(yōu)驚覺不好，忙要搶步上前，拿下司馬清沙。

司馬清沙手中多了一根點燃的紅燭，說：“羅優(yōu)，你就沒有聞到這屋中有味道嗎？”

羅優(yōu)帶兵一路沖殺進來，嗅覺早被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弄得麻木，什么氣味都聞不到的。聽了司馬清沙問，又看司馬清沙手中拿著燭火，羅優(yōu)忙看向地上，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似是聚著一層黏稠的液體。

“你快些出去吧，”司馬清沙道：“羅家人，朕倒不想傷害?！?/p>

“你。”羅優(yōu)不知司馬清沙這話何意，但也來不及多問，他看到司馬清沙將手中的紅燭往地上倒垂了。

“出去！”司馬清沙大喝了一聲。

羅優(yōu)閃身往外退去，目光在司馬清沙的臉上掃過，羅優(yōu)驚愕地發(fā)現(xiàn)，司馬清沙竟是在笑，是一種解脫的笑意。

“將軍！”御書房外，羅優(yōu)的部下們見羅優(yōu)倒退出來，忙都上前。

“退！”羅優(yōu)只來得及說出一字。

眾人一起往后急退。

火光似是只在一瞬間，就將這座北燕司馬氏的御書房吞噬。

羅優(yōu)沒有命部下救火，地上的那層液體應(yīng)該是油，救不回來了。

“將軍？”有部將要問羅優(yōu)。

羅優(yōu)只是一抬手，這部將便不再說話。

羅家人，朕倒不想傷害。羅優(yōu)想著司馬清沙的話，這話是何意？這次滅燕，由他的伯父和父親掛了左右?guī)浻?，羅家子弟幾乎全數(shù)出動，滅了北燕的，說是周軍，也可說是羅家，為何司馬清沙最后要說，他不傷羅家人？

司馬清沙看著面前的熊熊大火，北燕與周朝終會有一戰(zhàn)，只是他曾以為這一戰(zhàn)不會在他還在世之時，沒想到現(xiàn)在就見了分曉。從周朝來的密報說，是羅氏一定要打這仗。羅氏，司馬清沙笑著搖頭，羅維亡后，羅氏的怒火無法沖他們的君王龍玄去發(fā)，那就只有盯著他這個，曾經(jīng)也害羅維數(shù)年痛苦的司馬清沙了。

大火已燒到了腳下，帶毒的煙霧，讓司馬清沙呼吸艱難起來。

一座城這時于火光中，出現(xiàn)在司馬清沙的眼前，已經(jīng)身在烈焰中的司馬清沙努力睜開了雙眼。

葉伽城。

司馬清沙奮力往前掙扎而行，面前竟是葉伽城！城樓上，風(fēng)雪中，他看到了那個模糊的身影，多年前，寒冬中，那個少年人笑如春風(fēng)，就是在葉伽城樓之上。

“羅維！”司馬清沙大喊這個名字。

墨玉琉璃的佛珠在大火中繩線斷裂，佛珠在大火中滾落一地。

“君知，”羅啟站在遠處看了御書房的大火一會兒，才往前走，一直走到了羅優(yōu)的身后。

“伯父。”羅優(yōu)看到羅啟過來，忙就給羅啟行禮。

羅啟看看這個侄兒，身上都是血，但好像他自己沒有受傷?！笆軅耍俊绷_啟開口問道。

“沒有，”羅優(yōu)說，遲疑了一下，還是將羅啟拉到了離人群遠一些的地方，停下來，小聲對羅啟道：“伯父，司馬清沙就在那里面沒有出來?！?/p>

羅啟說：“嗯，此事我已知道，君知，此事不是你的錯，所以你不必自責(zé)?！?/p>

羅優(yōu)說：“伯父，侄兒當(dāng)時也在御書房中，司馬清沙是在我出來后，才放的火?！?/p>

“哦？”羅啟也是一愣。

羅優(yōu)更是小聲地對羅啟道：“司馬清沙對我說，他不傷羅家人，這是何意？”

羅啟猛地望向了燃著火的宮室，司馬清沙對小維也？

“伯父？”羅優(yōu)見羅啟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之極，忙就問道：“你，你這是怎么了？伯父，我們羅家跟這司馬清沙還有什么隱情不成？”

“胡說！”羅啟忙訓(xùn)了羅優(yōu)一聲，“說這種話，你是生怕別人拿不住我們羅氏的把柄？”

羅優(yōu)忙就閉上了嘴，羅啟這個伯父比起他的父親羅則，對他們這些小輩，素來嚴厲，羅氏子弟，就無人不怕這個伯父的。

“那句話你就忘了吧，”羅啟對羅優(yōu)道：“今后不要再向旁人提起?！?/p>

“可是侄兒不明白??！”

“上一代人的恩怨，你要我怎么與你說？”羅啟小聲道：“你沒必要明白?！?/p>

羅優(yōu)這時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是與小叔有關(guān)嗎？”

羅啟也不答話，只是問羅優(yōu)道：“記住我的話了？”

“是，”羅優(yōu)忙道：“侄兒記下了，以后絕不再說?！?/p>

“他與我們是仇人，”羅啟說道：“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可以了。”

一聲巨響，司馬氏的御書房于大火中坍塌。

平章帝夕今十五年，賀方城破，北燕國滅，司馬清沙帝自焚殉國。

司馬清沙帝的亡期其實不能算在這一天，早在他還是北燕司馬氏的皇子之時，于葉伽城外，匆匆回首之間，司馬清沙就已經(jīng)死了，從此便是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