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定垂眉。
喬白卻冷笑:“可惜你的挑撥沒用?!彼^葉定,指著他,一字一句,“他是我的愛人沒錯,是個即將生產(chǎn)的母親也沒錯。但是你卻忘了,他同時也是個男人,是個有良心的人!”
因為是男人,所以雙肩很寬闊,可以支撐起所有的責(zé)任和負(fù)擔(dān),再辛苦也不怕。
因為是人,所以不能再看著好友繼續(xù)錯下去,不能再讓更多無辜的人被殺。
因為是母親,所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護(hù)自己的孩子。
這就是喬白對葉定的愛。
他寵愛葉定,愛他如命,在最初葉定提出要當(dāng)誘餌的時候,他也想毫不猶豫的拒絕掉。但是他懂自己的愛人,更知道葉定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尊重了他的選擇。
這些日子,他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提醒吊膽的過日子,生怕葉定有個閃失,自己將會后悔終生。
有好幾次,他甚至想丟下一切不管了,就這樣沖進(jìn)去,將定定救回來,誰管他媽的狗屁殺人案,他只要定定平安無事。痛恨著自己的無能,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制服犯人,而讓定定去犯險。
可是不行。
他有他身為法醫(yī)的指責(zé),身為朋友的指責(zé),身為愛人的指責(zé)。葉定也有身為戀人、母親,朋友的指責(zé)。
他必須忍耐下去,直到將兇手繩之于法。
“原來如此?!壁w啟申恍然,“原來我輸在了這個地方?!?/p>
“你沒輸。或者說,你從來就沒有加入過我和葉定之間。從頭到尾,你只是個打醬油的而已。”喬白刻薄地說。
啟申不理會他,問葉定:“所以,你對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過感情?”
“我當(dāng)你是個朋友,如此……而已?!比~定沈聲道。
“我明白了,能當(dāng)朋友也是好的?!壁w啟申目光幽黯,嗓音迷離,宿命般深深嘆惋。
喬白冷笑:“這次還想怎么逃?”
“我還能逃掉嗎?小喬美人太過風(fēng)趣?!壁w啟申冷著臉,漫笑一聲,流著鮮血的雙手在他母親墓碑上緩緩地?fù)崦?,輕柔,憐愛,慷慨地說,“于是,我就給你們一個機(jī)會,有什么疑問,盡管直說,我一定言無不盡?!?/p>
“嘖,趙先生果然慷慨。”喬白揚(yáng)起唇,“趙先生的母親,是你自己殺死的吧?”
“的確。”趙啟申竟沒有猶豫的就承認(rèn)了,染血的手指在“趙晚秋”三個字上停駐不前,似有千萬回執(zhí)念,他溫和地說,“我的母親只是個婊子。死亡對她來說,只是解脫而已?!?/p>
“真的只是為了解放她嗎?還是為了報私仇?”
“都有吧。畢竟她那樣對我,我怎能不記恨呢?”趙啟申說著說著,臉上驀然閃過隱隱刺痛,沙啞的聲線似要結(jié)冰,好像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中。他轉(zhuǎn)過身來,眼風(fēng)幽幽地飄到葉定身上,輕揉著下巴,柔聲細(xì)語,“阿定你最能體會的,不是嗎?”
怨恨著自己的母親,給予自己無盡的苦難。這讓自己如何能不怨恨?
葉定時常捫心自問,他恨嗎?
答案是恨。
他恨母親拋棄年幼的自己,恨她一遍遍的惡毒詛咒。
倘若真的不愛,為何當(dāng)初又要誕下他?
他也不愿意來到這苦海般的人世。
可是,現(xiàn)在的他卻已經(jīng)沒有恨了。
至于原因,他并不想在這里說。他覺得,這些話,第一個要聽的人,一定要是喬白,只有喬白。否則這么多人在,他可能會不好意思。
而且,說出這些話來,也只會讓啟申更加痛苦而已。
所以,他選擇了沉默。
趙啟申見他沒回應(yīng),也沒再追問,只是接著問:“還有什么要問的么?”
“大祭司倒是個爽快人。不過我還有些問題要問你。”喬白嘴角輕扯,視線瞬間陰冷如刀,“幾年前,你有沒有在C市魚人住宅區(qū)殺過一個十六歲的少女?”
“少女?哦,我可不記得了?!壁w啟申無奈的搖搖頭,“沒辦法,殺的太多了,誰會記得在殺的什么人。不過我倒是記得,自己似乎去過什么C市。怎么?”他睨著喬白,突然笑得有些鬼魅,“她是你什么人?”
喬白面無表情,緩緩抬起了雙眼,從口袋里取出了一張少女的照片來。
照片中的少女,青澀純美,彎彎的月牙眼竟和喬白有幾分相似。
他問:“這個,你總認(rèn)識的吧?”
趙啟申盯著那照片看了一會,頃刻后,他點點頭,竟爽朗的笑出聲來:“沒錯兒,我認(rèn)識,這是我剛復(fù)興莉莉姆斯教后第一個屠殺的孕婦,因為是第一個,所以印象尤其深刻,到現(xiàn)在名字甚至都還記得?!彼聪騿贪?,一字一句,“我記得沒錯的話,她的名字叫喬菁,是個十六歲就未婚先孕的小婊子?!?/p>
“沒錯。你記得沒錯。這個小婊子就是我的妹妹?!眴贪灼骄彽穆曊{(diào)毫無起伏,卻狠毒無比,驚的葉定心中一顫,他抬起槍,瞄準(zhǔn)了趙啟申的額頭,“所以,我也要你血債血償。”
就在葉定以為他會對犯人私自動刑而犯下大錯時,他竟突然又收住了槍支,對趙啟申道:“你放心,我不會如你的愿,私自動刑可是犯法的。我不會笨到那種地步。我會讓你坐在電椅上,好好感受一下臨死前的恐懼感?!?/p>
“相信我,那時候我會大發(fā)慈悲,賞你一塊尿不濕的?!?/p>
說完,一群員警便沖了上來,將趙啟申死死銬住,朝警車押了上去。
喬白揉揉葉定的亂發(fā),眼神深邃的好像一片寬闊的海水:“我知道你的擔(dān)心,所以我不會做傻事。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家。”他握住葉定冰冷的手,微笑道,“結(jié)束了,我們回家吧?!?/p>
“嗯,回家吧?!?/p>
然而,就在男人快要上警車時,他突然發(fā)難,猛地撞開制服住他的兩個警官,搶過了其中一個手里的槍支,對準(zhǔn)了葉定,切齒低笑,“葉定,是你負(fù)我!”
語畢,夜色中便炸開了一聲巨響。
葉定只覺身體被猛地一推,便重重朝后仰去,爾后,眼前便炸開了無數(shù)的血花。
是誰?是誰的血?
他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血液。但是血花太多,他竟不知該先接哪一顆。
槍聲響的那一刻,眾警官便毫不猶豫的就舉起了槍,對準(zhǔn)了趙啟申——
然后,墓園里,只剩下了槍聲的回蕩,無邊無際。就像啟申記憶中新年的鞭炮聲,如此平安,如此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