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帶她入宮，莫非是公子想如他所愿，領(lǐng)心愛之人給他親眼瞧瞧，好讓他安心離去？

公子又一次讀懂她心。

“是不是在好奇我對他究竟何種心思？”

鳳兒點頭。

公子長嘆一聲，“嚴(yán)格說來，若無他照拂，我早該死了?！?

自被納進后宮，公子恩寵優(yōu)渥，最盛時連嵐貴妃都比之不及，皇后和她的跟班嬪妃們必然看著刺目。

起初皇后提議收了沉司空遺孤，一為迎合圣意，二為滿足公孫太傅想讓沉家永遠抬不起頭的私心，借此加固與他的關(guān)系，便于將來商議立儲之時，他能率眾黨羽站在由她撫養(yǎng)的大皇子這頭。

人算不如天算，皇后萬沒想到公子能受寵至那等田地，她安排進的幾個美人連龍顏都沒見幾面，便過上冷宮般的日子。先前的寵妃們除了姚碧嵐，誰都分不著一星半點雨露皇恩，妒火亂人心，壞心眼自然生。

公子早知后宮爭寵手段之齷齪，一直謹(jǐn)慎著，餐具茶盞皆是夫人送的銀器，來歷不明的物件絕對不碰，入口食物更是小心。

入宮不久，他便得知父親遭此橫禍原委，同艾成蕭負荊請罪時與他說的并無大異。至于他如何知曉，那更簡單。

只要受寵，必有人巴結(jié)，不愿與公孫太傅一黨又自認有能耐只差一跳板的大有人在，想籠絡(luò)人，就要給人最想要的東西。

暄帝在公子眼中形象開始變了，加之日日見他待干姐姐如何如何好，他時?；秀庇X得自己或許不該恨他。那公孫太傅只因政見不合便設(shè)計將人置于死地，該恨他才是！

這些想法他從未與任何人說。

日子一天天過，公子僥幸躲過試圖推他入湖的護衛(wèi)、在沐浴水中下毒的嬤嬤、梁上吹暗箭的刺客，沒躲過一碗天竺國來的血燕窩。

那是皇后賞的，由她的大宮女用御賜金碗端進來，言語溫柔和善卻句句咄咄逼人。

“沉小公子要將這血燕窩折進銀盞再用委實不妥?；屎笠越鸨K盛來賞您用，是上上的抬舉與看重，您不可拒絕，即便陛下來了，也會說您不識抬舉，要罰的?！?

“若朕不罰呢？”

那一刻暄帝如天神降臨，悄然站到大宮女身后，盯著金盞中的血燕窩，端起來仰頭全干！

“正好饞這口，這盞歸朕，皇后想賞賜再燉便是?！?

后果可想而知，暄帝險些命喪于此，從鬼門關(guān)逃回來，睜眼第一句便是要見公子。

“陛下不知燕窩有毒？”

“知道?！?

“那您還吃！”

“朕害過你一次，已是此生邁過不的坎，所以不會再讓旁人害你?！?

可公子還是難逃算計，和嵐貴妃一同被趕出宮，卻也因此再無人能傷他分毫。此刻他好好地在蝶園，在他關(guān)雎館的床上，蜷縮在鳳兒身邊，徐徐道著舊事。

鳳兒手心濕涼，糾結(jié)更深一層，也發(fā)覺人啊，實在太過復(fù)雜。她自以為在蝶園長大，男男女女的紛紛情線看得足夠多，但在公子與暄帝之間，她捋不出個頭尾。

她恨自己身量怎不再長長，至少像母親那般也成，別讓公子掛在她細胳膊彎上看著如此可憐無助，能給他一個寬一些、肉厚些的肩膀靠一靠，給他多點踏實，多點女人身上才會有的暖。

肩頭有點濕滑，她沒敢看向他的臉，只聽他吸溜一下，沉沉問：“你說，他是不是……是不是真心愛過我？”

“都過去了?！?

【碎了個念】

門隔花深舊夢游，夕陽無語燕歸愁。玉纖香動小簾鉤。

吳文英《浣溪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