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許星洲十九年人生,歷來都擔任著食物鏈頂端的討厭鬼的角色,她堪稱一只混世大魔王,卻又從來沒人對她生氣——畢竟她充滿了美色和欺騙性,加上又很跳,大家都對她寬容得很。
——而如今這位混世魔王,終于遇上了自己的天敵。
老教授沉思片刻,道:“確實,要對師兄有應有的尊重?!?/p>
許星洲:“……那個老、老師……”
秦渡立即道:“謝謝老師。她對我沒大沒小很久了?!?/p>
下面登時一陣能掀翻屋頂?shù)男β?,甚至有男生大喊道:“許星洲你為什么對他沒大沒小!”
許星洲在心里給秦渡和起哄的狗東西上了一車人身攻擊,羞恥得簡直想把秦渡的脖子擰斷——然而擰斷他脖子是不可能擰斷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她蚊子般嘰歪了一聲:“……對不起?!?/p>
秦渡不置可否地挑起眉頭,透過遮眼的卷發(fā)望向那個姑娘。
然后許星洲屈辱地說:“——師、師兄?!?/p>
秦渡終于滿意了,對老師微一欠身,表示感謝。
老教授道:“行了,散了吧。下次別在課堂上打架?!?/p>
于是鬧劇暫時告一段落,教授又重新開始講課,陽光灑進八點鐘的六教,在黑板上投出斑駁的光影。許星洲這下簡直是耗盡了渾身的力氣,回自己的位置上就砰地栽進了課本,埋在里頭不肯抬頭了。
秦渡翹著二郎腿,大馬金刀地坐在許星洲旁邊。陽光在他身周鍍出明亮的光圈,一支山櫻探入窗中,將青年襯得猶如漆畫。
三分鐘后,許星洲不動聲色地遠離了漆畫十公分……
秦渡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許星洲挪了挪屁股之后,不再咕涌,仿佛無事發(fā)生過。
秦渡終于出聲提醒道:“我要是你,我現(xiàn)在不會不聽講?!?/p>
許星洲趴著,憤怒一錘桌子:“關你屁事!我沒有力氣聽!”
“行?!鼻囟砷]上眼睛,說:“反正我已經(jīng)提醒過了。”
喜鵲在榆樹上駐足,許星洲趴著看窗外的鳥和花。團團簇簇的花猶如染紅的云,又被陽光映得透明,樓外的林蔭道上,大學生三三兩兩去蹭教工食堂的豆?jié){。
“……吃完飯開黑吧超哥!”
風中傳來他們的聲音:
“反正今天那個老師也不點名……二百人的大課……”
他們遠去,世界安靜了片刻,只剩風吹過花葉的聲音。片刻后樓下有師生急切地爭辯著什么:“……老師,可是人的社會性決定了其媚世的特征……”
他們爭論的聲音逐漸遠去,過了會兒,有女孩激昂道:“我認為這樣評價康德對形而上學的看法是一種謬誤……”
許星洲在樓下鼎沸的人聲中,閉起眼睛,任由春風吹過。
……
天剛下完雨,陽光卻露出了頭。
圍著籃球場的鐵絲被扯斷了,食堂菜香裊裊。講臺上的教授白發(fā)斑斑,世上的年輕人卻熱烈而嘈雜。
能活著真好啊,許星洲天馬行空地想:這世上大概不會再有什么,比在春日早晨的應統(tǒng)課上閉眼小憩更舒服的事了。
“……我們下面的這道例題,”教授拍了拍黑板:“還是老規(guī)矩,找個同學告訴我們答案?!?/p>
許星洲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愜意地滾了滾,把包墊了,打算正兒八經(jīng)地睡一覺。
教授翻出花名冊,沉吟道:“我看看,到底是叫哪個倒霉蛋呢?”
大家又開始笑,許星洲也覺得好玩。他們這位老教授曾是新中國第一批海龜,非常能接受新鮮事物,而且確實挺與時俱進——好像他還有微博來著,在微博上也相當活躍。
“……學號53結尾的,”教授念出萬眾矚目的倒霉蛋的名字:
“——許星洲同學?!?/p>
許星洲臉上還都是趴出來的印子,一臉茫然地抬起了頭:“……???哈??”
什么還有例題嗎?我怎么不知道還有例題?這門課這么喜歡講例題的嗎?例題是什么?例題在哪里?怎許星洲一時間甚至不知該從何問起,簡直是又嘗到了天打五雷轟的滋味……
秦渡慢吞吞地睜開眼睛,道:“許星洲,我提醒過你了吧?”
許星洲:“……”
許星洲一上午吃鱉吃到懵逼,簡直懷疑秦渡這個人是不是挾著她的水星逆流而上三千尺了。事到如今只好憑借聰明才智口算!她瞇起眼睛朝黑板上看,終于看到了一行每個字都認識、拼湊在一起就變成天書的例題。
……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在初二的第一節(jié)數(shù)學課上撿了個鉛筆,這輩子就沒再聽懂過數(shù)學課?
當了十年尖子生的許星洲,居然在大二這一年,深切體會到了這種苦痛。
老教授嚴厲地質(zhì)問:“許同學,你不會惹出這種亂子都不聽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