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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全三冊)

第三部 第二章 此身出何處(2/2)


屋子本來就很破舊,如今沒了人住,聞著有一股霉味,小夭卻不愿離開,也許,只有這個地方才真正歡迎她。

小夭看著靈位,默默坐了很久,突然輕聲說道:“老伯,他們說你曾是蚩尤的將軍,你一定和蚩尤很熟吧!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我娘?其實(shí),我一直想來看看你,和你聊一聊,可我不敢!我逃避著一切和蚩尤有關(guān)的事,現(xiàn)在,我逃不掉了,終于有勇氣來問問你,蚩尤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他是不是真的是個六親不認(rèn)的大惡魔、大混賬?他可曾對你們提過我娘?他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你,你卻已經(jīng)走了……”

小夭靠著墻壁,閉上了眼睛,淚如決堤的海,剎那已是滿面。

這位燉驢肉的將軍已是世上唯一熟悉蚩尤的人!她曾有千百次機(jī)會來問他,可她沒來,等她來時,卻已經(jīng)晚了。

小夭張著嘴,想要痛苦地大叫,卻又一聲都發(fā)不出來,極度的痛苦和壓抑交織在一起,讓她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老伯,所有人都恨他,所有人都恨他!我也恨他……我只是想聽一個不恨他的人說說他,告訴我,我不該恨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老伯,不管我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在咒罵他,也許你是這世上唯一不會咒罵他的人,可現(xiàn)在,你也走了……我恨他!我恨他……”

小夭一遍遍說著“我恨他”,她恨蚩尤帶給娘和她的恥辱,她恨他從沒有以父親的名義給予過她一點(diǎn)關(guān)愛,她更恨他們拋棄了她,既然不要她,為什么要生下她?

可今夜來這里,她想說的并不是“我恨他”,她渴望的是有人給她一個理由,讓她不去恨他,讓她能坦然地面對世人的鄙視和辱罵。

但,最后一個人也走了!她對自己爹爹的唯一了解就是世人的咒罵!

淚眼模糊中,小夭看到一個人影從屋角的黑暗中浮現(xiàn),小夭立即用手臂抱住頭,匆匆把淚擦去。

“你是誰?為什么躲在這里?”小夭的聲音又悶又啞,卻已很平穩(wěn)。

人影沒有說話,也沒有離開,走到了榻旁。

小夭沒有抬頭,卻清晰地感受到,另一顆心漸漸走近了她,和她的心在一起跳動:“相柳!”她仰起頭,看到了相柳。他穿著一襲黑袍,外面又披了一件黑色的兜帽大氅,全身上下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好似畏寒的普通人??纱藭r,大氅的兜帽有些松了,露出幾縷白發(fā)。

小夭想到剛才的痛哭失態(tài)全被他看了去,十分尷尬,冷冷地說:“你躲在這里干嗎?看我笑話嗎?”

相柳說:“講點(diǎn)道理好不好?我來祭奠故友,你突然跑來,明明是你打擾了我!再說了,你有什么笑話可看?”

“難道相柳將軍沒聽說我是蚩尤的孽種嗎?”

相柳笑起來,冷峻的眉目柔和了幾分:“原來是這事呀!可這事哪里可笑呢?你說給我聽聽。”

小夭狠狠瞪了相柳一眼,只不過她頰上仍有淚痕,這一瞪實(shí)在沒有任何力量。

相柳坐到她身旁,笑道:“看樣子,謠言是真的,你真的是蚩尤大將軍的女公子?!?/p>

“閉嘴!”小夭埋下頭,不理他。

“突然換了個父親,還是個臭名滿天下的惡魔,的確難以接受。”

“閉嘴!”

“你不了解蚩尤,可你應(yīng)該了解你的母親,既然她選擇了蚩尤,你就該相信她的眼光!”

“我說了,閉嘴!”

“不管怎么說,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總比我強(qiáng)!像我這種從蛋里鉆出來的妖怪,壓根兒不知道父母是誰?!?/p>

小夭抬頭看著相柳,似乎想看清楚相柳說的是真是假。相柳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也知道我有九顆頭,比別人能吃一些,我從小就為生計奔波,日子過得慘不忍睹,一會兒別人喊打喊殺,一會兒九顆腦袋還要自相殘殺,有一次餓急了,一顆腦袋差點(diǎn)把另一顆腦袋吃了……”

小夭瞪大眼睛,“真的?”

“假的!”

“你——”小夭簡直氣絕。

相柳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記得有個人曾和我說‘人的心態(tài)很奇怪,幸?;虿恍腋?,痛苦或不痛苦,都是通過比較來實(shí)現(xiàn)’,我正在通過講述我的悲慘過往,讓你比較出你過得不錯!”

小夭想起來了,那個“有個人”就是她。小夭不滿地說:“我可沒編造假話!”

“從蛋里鉆出來是真的,有九顆頭也是真的,后面的……”相柳敲敲自己的額頭,小聲嘀咕,“編得太順嘴,我剛剛都說了些什么‘?”

小夭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笑,但胸間的悲苦卻是真的淡了許多。

相柳問:“你還需要我講述一些我的悲慘過往,讓你覺得有個大魔頭的父親其實(shí)也沒什么嗎?”

小夭瞪了相柳一眼,問道:“你見過蚩尤嗎?”也許因?yàn)橄嗔褪莻€魔頭,在他面前提起蚩尤,容易了許多。

“沒有。我真正跟隨義父時,蚩尤已死?!?/p>

“共工和蚩尤關(guān)系如何?”

“當(dāng)年很不好,幾乎算交惡,但蚩尤死后,義父祭奠祝融時,都會祭奠蚩尤?!毕嗔α诵?,譏嘲地說:“你不能指望當(dāng)年那幾人交情好,如果他們交情好,神農(nóng)國也不會覆滅了?!?/p>

小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相柳,為什么選擇共工,只因?yàn)樗悄愕牧x父嗎?”小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膽子問這個問題,大概因?yàn)榻褚沟南嗔惶裣嗔桑?/p>

“不僅僅是為了義父,還有并肩作戰(zhàn)、同生共死的袍澤,我們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收殮戰(zhàn)友的尸骨……’’相柳看向案上的靈位,“幾百年來,你能想到我究竟親手焚化過多少袍澤的尸體嗎‘?’’

小夭無法想像,可她能理解相柳的意思,就像四舅舅,明明能逃生,明明深愛四舅娘和顓頊,卻選擇了和袍澤一起赴死。這世間,有些情義,縱然含棄生命,也不能放棄。

相柳微笑著,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也數(shù)不清了,但他們?nèi)谶@里。

小夭把頭埋在膝蓋上,默默不語,只覺心里堵得慌,卻說不清楚究竟是為相柳,還是為自己?!?/p>

“在想什么?”

“身為蚩尤的女兒,天下之大,卻無處可去?!?/p>

相柳抬起了小夭的頭:“實(shí)在不行,就揚(yáng)帆出海,天高海闊,何處不可容身昵?”

小夭想起她已擁有海妖一般的身體,無邊無際的大海是別人的噩夢,卻是她的樂園,就算軒轅和高辛都容不下她,她也可以去海上。就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條任何人都不知道的逃生秘道,小夭竟然有了一絲心安。

她盯著相柳,眼前的男子分明是那個浪蕩子,可當(dāng)她剛要迷惑時,一縷白發(fā)從兜帽內(nèi)落下,提醒著她,他究竟是誰。小天輕輕摸了一下他的白發(fā),說道:“此處不宜久留,祭奠完舊友就離開吧!”

因?yàn)閯偪捱^,小夭的眸子分外清亮,相柳能清楚地看見她眼眸中的自己。他伸手撫過,把她的眼睛合攏:“我走了!”

小天只覺額上一點(diǎn)柔軟的清涼,輕輕一觸,又立即消失,小天猛地捂住額頭,睜眼看去,眼前已空無一人。

錯覺!一定是錯覺!

相柳從屋子內(nèi)飛出,躍上墻頭,只看街巷上霧氣彌漫,無路可走。

相柳笑著回身,看到璟一襲青衣,長身玉立。他笑問:“涂山族長,聽壁角可好玩?我剛才沒叫破你偷聽,你現(xiàn)在又何必設(shè)迷障來刁難我?”

璟溫和地說:“如果不想和顓頊的暗衛(wèi)撞見,從北面走同,我在那邊留了路?!?/p>

“倒是我誤會族長了,多謝!”相柳把兜帽戴好,遮去了面容,向北面飛掠而去。

璟說:“謝謝!”

相柳猛地停住了腳步,回身說道:“涂山族長的謝謝,倒是要聽仔細(xì)了,省得錯過了什么好處?!?/p>

璟笑著說:“謝謝你勸慰她,好處我當(dāng)然愿意給,但你愿意要嗎?”

相柳似笑非笑地說:“我當(dāng)然愿意要,不過——不是問你要!”

璟的臉色變了,相柳大笑起來。笑聲中,他的身影消失在霧氣中。

冰冷黑暗的屋子中,小夭恍恍惚惚地坐著。

一個人從屋外走進(jìn)來,隨著他的步子,屋檐下的幾盞燈籠、屋內(nèi)的兩盞油燈全都亮了,當(dāng)他一步步走近小夭,就好像把燦爛的光明一步步帶到了小天身邊。

小天有些意外,叫道:“璟!”

璟把一件狐皮大氅披到她身上,小夭這才覺得身子冰涼,攏了攏大氅,把自己裹住。

璟將香爐內(nèi)三炷未燃盡的香點(diǎn)燃,對小夭說:“我們一起祭拜一下離戎伯伯吧!”

小夭和璟一起作揖行禮。

行完禮后,璟說:“我們可以決定很多事情,卻無法決定自己的父母,不要因?yàn)樽约簾o法決定的事折磨自己?!?/p>

小夭正想說話,瀟瀟走了進(jìn)來,一邊行禮,一邊說道:“王姬,夜已很深,請讓奴婢送您回小月頂,要不然兩位陛下該擔(dān)心了?!?/p>

小夭看璟,璟溫和地道:“是該休息了,明日我來看你?!?/p>

小夭盡力擠了個笑:“好?!?/p>

小夭回到小月頂時,黃帝和顓頊正在燈下對弈。

看到小夭,黃帝似松了口氣,面容透出疲憊,扶著近侍的手,'回屋休息了。

顓頊走到小夭面前,看她臉頰被寒風(fēng)吹得通紅,手搭在她肩上,用靈力為她去寒意,待小夭全身都暖和了,顓頊才幫她脫了帽子和大氅。

苗蒲端著一碗熱湯進(jìn)來:“王姬,用點(diǎn)……”小夭猛地把熱湯打翻了。

小夭向來隨和,別說發(fā)火,連句重話都不曾說過,苗蒲立即跪下:“奴婢該死!”

小夭疲憊地說:“不是你該死,是我該死!以后不要叫我王姬!”

苗蒲嚇得不知道該回什么,只能頻頻磕頭。

顓頊說:“你下去吧!”苗蒲忙躬身退了出去。

顓頊拖著小夭往暖榻走去:“王姬,逛了半夜了,坐下休息會兒?!?/p>

小夭怒瞪著顓頊,要甩掉顓頊的手,顓頊握著不放,笑嘻嘻地看著小夭。

小夭氣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還……你和著所有人一塊兒欺負(fù)我!”

顓頊說:“你哪里不是了?我明日就可以昭告天下,封你為軒轅的王姬,別說王姬,你就是想做一方之王也可以,凡我所有的土地山川,你盡可挑選,我封給你?!?/p>

小夭沒好氣地說:“你別給我添亂!我現(xiàn)在煩著呢!”

顓頊問:“你很在意自己是不是王姬嗎?”

“你明知道我在意的不是王姬的身份,而是……我好累!”小夭只覺得身心皆累,頭搭在顓頊的肩膀上,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

顓頊也一動不動,由她靠著。

很久后,小夭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你現(xiàn)在還恨舅娘嗎?你已經(jīng)擁有了一切,再沒有人敢欺負(fù)你,是不是不會在像小時候那樣怨恨舅娘了?”

“我依舊會夢到她在我面前自盡了,不管我現(xiàn)在擁有多大的權(quán)勢,我依舊沒有辦法阻止她把匕首插進(jìn)自己的心口,依舊只能無助地看著鮮血染紅她的衣裙,依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跳進(jìn)父親的墓穴?!?/p>

小夭說:“我恨她!”這個她不是顓頊的娘,而是顓頊的姑姑,小夭的娘。

顓頊不知道該如何開解小夭,就如同他也不知道如何開解自己。那是他們至親的人,這樣的恨讓他們痛苦,他和小夭都不想恨,想原諒,可理由呢?誰能給他們一個理由?

小夭說:“那時候,我雖然小,可每次蚩尤和娘見面的事我都記得,我想……我心里一直都知道真相,所以我寧愿顛沛流離,也不愿回到五神山。今夜聽到離怨的話,我一面憤怒傷心,一面卻是如釋重負(fù),就好像一個人做了一件壞事,一直努力隱瞞,可又預(yù)感遲早會暴露,他就得非常辛苦,當(dāng)秘密暴露時,是很可怕,可也終于松了口氣,因?yàn)椴挥迷傩量嗟仉[瞞了!我很舍不得父王給我的寵愛,可我也真的不想再騙他了!”

顓頊輕撫著小夭的背:“小夭,這不是你的錯?!?/p>

小夭苦笑:“我一直在想,什么人敢把駐顏花封印在我體內(nèi),讓我變成一個沒臉的人,現(xiàn)在我明白了,是我娘!他肯定是想藏住我的長相,荒繆!是不是?從我出生,一切就全是謊言,他們兩個轟轟烈烈地死了,一個讓萬民敬仰,一個讓天下唾罵,留給我的就是謊言!哥哥,你說他們同歸于盡前,可又想到我?可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舍得?“

“小夭,我沒有辦法代替他們回答你,但我知道,我不會舍得離開你。”

小夭輕聲說:“我知道:”

他們相依想靠,和小時候一模一樣,只不過,小時候是小夭給顓頊依靠,讓顓頊明白縱然爹娘都不在了,她依舊會陪著他,現(xiàn)在是顓頊給小夭依靠,讓他明白縱然世人都唾棄仇視她,他依舊在她身邊。

仲春之月望日,俊帝昭告天下,將高辛玖瑤的名字從高辛王族的族譜中除名,天下嘩然。

雖然謠言傳得天下皆知,可那畢竟是好幾百年前的事,除了軒轅王姬復(fù)生,再沒有人知道事實(shí)的真相,俊帝此舉看似懲罰了小夭,卻將恥辱落實(shí)在了自己身上。

自小夭出生,她就擁有大荒內(nèi)最尊貴的氏之一:高辛氏。即使她顛沛流離時,即使她沒有臉時,她也清楚的知道她是高辛玖瑤,可一夕之間,她失去了她的氏,和低賤的奴隸一樣成為沒有氏族的人。

小夭拿出留言剛傳出時父王寫給她的信,過去的幾個月,她枕著它們,就能安心的睡著。小夭苦笑,不過小半年時間,父王就從不信變成確信。把他賜予她的一切全部剝奪了。不對!她不應(yīng)該再叫俊帝父王了!他與她再無關(guān)系,她應(yīng)該稱呼他為陛下。

小夭把玉簡遞給璟,"幫我毀了吧!"

璟卻沒有照做,而是將玉簡放入袖中。

小夭也沒在意,說道:"其實(shí),這樣也好,本來我還想帶你去五神山,現(xiàn)在你不用討好那位陛下,也不用擔(dān)憂一堆朝臣的反對了。"

廊下的風(fēng)鈴響了幾聲,珊瑚進(jìn)來,為璟和小夭奉了兩碗茶,又悄悄退了出去。

小夭喝著茶,輕輕嘆了口氣,璟問:"是在為珊瑚犯愁嗎?"

"我想送她回去,可她服侍了我?guī)资?,人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婢女,高辛人視我為高辛的奇恥大辱,她回去之后,只怕日子很難熬,所以我又想留下她,這幾天思來想去,都還沒個主意。"

如果她是孤身一人,愿意留下就留下,但她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哥哥在軍中,妹妹已經(jīng)嫁人,把她留在軒轅,對她和她的親人都不好。"

小夭沒想到璟已經(jīng)把事情查的這么清楚,"那你說怎么辦?"

"涂山氏在高辛有不少生意,像珠寶、香料這類生意都是女主顧多,一直缺女掌事,珊瑚在宮里多年,見過的寶物不勝其數(shù)眼界見識都非一般人,很適合去掌管珠寶生意,有涂山氏的名頭,一般人不敢擾她麻煩,我還和蓐收打招呼,蓐收說他會吩咐下去,照顧一二。"

"就照你說的辦。"事情不大,難得的是璟考慮周全,讓小夭放下一樁心事。

小夭把珊瑚叫進(jìn)來,給珊瑚說了璟的安排。璟又具體說了是哪里的店鋪,珊瑚聽到距離父母很近,一下子哭了出來。這段日子,小夭苦,她心里也苦,小夭身邊還有親人,她卻孤身一人,苦無處可訴,不管離開或留下,都是錯!沒想到她的苦。小夭和璟都看在眼里,惦記在心。

小夭說:"你先別哭,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愿意不愿意。"

珊瑚對小夭和璟磕頭,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涂山氏的掌事是極好的差事,多少人夢寐以求,還能離爹娘這么近,我當(dāng)然樂意!謝謝,

珊瑚對璟和小夭磕頭,一邊抹眼淚,一邊說:“涂山氏的掌事是極好的差事,多少人夢寐以求,還能離爹娘那么近,我當(dāng)然樂意!謝謝,王……謝謝小姐,謝謝族長!”

小夭笑道:“謝謝他是真的,我就算了!你去收拾一下,和苗莆道個別,待會兒璟離開時!你就和他一塊兒下山吧!”

珊瑚又磕了三個頭,才出了屋子,雖然還在抹眼淚,腳步卻輕快了許多。

小夭握住璟的手,搖了搖:“你再這么幫我,我遲早被你慣成個懶蟲!”

璟笑了笑,問道:“你上次說要幫我制作一些外傷的藥丸。給幽他們用,做好了嗎?”

“哎呀!我忘記了!”雖然這段日子發(fā)生了太多事情,可居然忘記了答應(yīng)璟的事,小夭依舊不好意思。

璟說:“現(xiàn)在有時間做嗎?我?guī)湍??!?/p>

小夭忙道:“我如今被外爺和哥哥拘在小月頂,有的是時間。”

她跑出了屋子,忙忙碌碌地搬運(yùn)制藥的器具,不知不覺中,蹙起的眉展開了,璟這才放心了幾分。

顓頊來小月頂時,璟也在,幫小夭在研磨藥材。

顓頊笑打了聲招呼,進(jìn)屋去找黃帝。不一會兒,屋內(nèi)傳來爭執(zhí)聲。小夭詫異地抬頭看去,小聲對璟說:第一次!“

小夭側(cè)耳傾聽,原來兩人竟然是為了她在爭執(zhí)。黃帝想賜小夭軒轅氏,讓小夭真正地變成軒轅王姬,有這個天下最尊貴的氏,也算是一種保護(hù)。顓頊卻想賜小夭西陵氏,顓頊的理由是,不用軒轅氏,天下也會明白小夭是軒轅王族血脈,那些跟隨黃帝和嫘祖打天下的軒轅老氏族再恨蚩尤,也不敢動黃帝和嫘祖的嫡親血脈,可中原的氏族壓根兒不會買軒轅氏的賬,西陵氏是四大世家之一,對中原的氏族有很大的影響力,只要西陵氏認(rèn)可小夭,就意味著很多的中原氏族都必須認(rèn)可小夭。

爺孫倆為了小夭究竟該叫軒轅玖瑤,還是西陵玖瑤,吵得不可開交,小夭實(shí)在聽不下去了,跑到門口,大叫:“你們問過我的意思嗎?”

黃帝和顓頊都看著小夭,這才想起還需要征詢小夭的意見。

顓頊說:“爺爺,孫兒說服不了你,那就讓小夭自己選?!?/p>

小夭剛要開口,黃帝慈祥地說:“你不和璟商量一下嗎?”

顓頊立即說:“爺爺,璟和此事有什么關(guān)系?”

黃帝露出狐貍般狡猾的笑,瞅著顓頊說:“你說和他有沒有關(guān)系呢?”

顓頊眼中閃過一抹羞赧,氣惱得竟然如孩子般抱怨:“沒見過你這樣的爺爺,一點(diǎn)都不肯幫自己的親孫子,你還是不是我爺爺?”

眼看著他們又要吵起來,小夭忙說:“我?guī)讜r說過我想要一個氏?難道我不能只有名,沒有氏嗎?”

黃帝和顓頊異口同聲地說:“不行!”決然斷然,十足的帝王口氣。

小夭撲哧笑了出來,對顓頊說:“看,外爺還是幫你的!”

小夭低頭思索,沒打算問璟的意思,顓頊和黃帝是她的親人,她得罪了誰都沒關(guān)系,可對璟而言,他們是兩位帝王,帝心難測,小夭不想讓璟冒險。

小夭默默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選西陵氏。”西陵和涂山正好門當(dāng)戶對,軒轅卻太尊貴了,會有太多束縛。

幾日后,西陵氏的族長宣布將小夭寫入族譜,小夭成了西陵家的大小姐。

軒轅國君為了恭賀西陵氏,賞賜了無數(shù)奇珍異寶,還將神農(nóng)山小月頂?shù)恼螺钯p賜給了小夭。章莪殿曾是炎帝女兒瑤姬的宮殿,章莪山以出產(chǎn)美玉聞名,“章莪”二字有蘊(yùn)藏美玉之意,不僅和玖瑤的名字相合,還暗示了小夭如王姬一般尊貴。

自從黑帝登基,黃帝就從未頒布過政令,可對小夭的賞賜是以黃帝和黑帝兩位陛下的名義賜下,圣諭上同時蓋著兩位帝王的印鑒,也算古往今來的一大奇觀。

王母派侍女送來蟠桃酒四十八壇、玉髓四十八瓶,恭賀西陵玖瑤。王母向來冷淡,黑帝大婚時,她也只不過送了九十九壇蟠桃酒,給小夭的厚禮讓眾人都明白,這位徒弟在王母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當(dāng)小夭被奪去高辛大王姬的身份時,所有懼小夭的人以為機(jī)會來了,可沒想到黃帝和黑帝竟然毫不介意小夭是蚩尤的女兒,大張旗鼓地表明了對小夭的寵愛。

對軒轅的老氏族而言,西陵這個姓氏提醒著他們,就算小夭是蚩尤的女兒,可她更是軒轅開國王后西陵嫘祖的血脈,為保護(hù)他們而戰(zhàn)死的軒轅王姬的女兒。以應(yīng)龍和離怨為首的握有實(shí)權(quán)的重臣,將軍都表明他們只認(rèn)小夭是軒轅王姬的女兒,其他不管。再加上黃帝和黑帝兩位陛下的態(tài)度,軒轅的老氏族很清楚,不管他們再恨蚩尤,都不能把仇恨轉(zhuǎn)嫁到流著軒轅氏和西陵氏血脈的小夭身上,更不能傷害小夭。

中原的氏族面對兩位帝王的圣諭心驚膽戰(zhàn),沐氏遺孤重傷小夭后,黃帝的冷酷再次浮現(xiàn)心頭,知道內(nèi)情的中原六大氏也想起了黑帝的狠絕,當(dāng)年孤立無援的黑帝都能不惜開罪樊氏和鄭氏誅殺了兇手,現(xiàn)在大權(quán)在握的黑帝會怎么對待傷害小夭的人可想而知。

他們無法放下對小夭的仇恨,可究竟是報幾百年前的仇,還是滅族?所有氏族都做了最理智的選擇。

小夭帶著璟游覽章莪殿,傳聞瑤姬愛花,雖然人已逝去了近千年,宮女們依舊將花草照顧得很好,園內(nèi)奇花異草、姹紫嫣紅,又遍布琥珀溪流,倒有幾分像承恩宮的漪清園。

小夭走到湖畔,掬起一捧水,看著水滴從指間滴落,微笑著說:“父王曾對我說,他不是一般的父親,唯一能給我的就是一國威儀,可最終他收了回去。錯了,我該叫他陛下,可我總是忘記。”

璟拿過了小夭的手,說道:“掬起的水終會從指間流掉,看似你的掌中什么都沒有,可你不能因?yàn)榻Y(jié)果就否認(rèn)了過程,剛才你手里確確實(shí)實(shí)地掬著一捧水。”小夭怔怔不語,璟將她的手擦干凈,“俊帝陛下曾經(jīng)是你的父親,非常寵愛過你,那些都真實(shí)地存在過?!?/p>

小夭眼中有蒙蒙霧氣:“你說得對?!?/p>

璟拖著小夭坐到湖畔的草地上:“這場流言來勢洶洶,揭穿了你的身世秘密,在兩位陛下的安排下,你從高辛大王姬變成了西陵氏的大小姐,看似一切都結(jié)束了??蓪δ愣?,一切才剛剛開始!縱然有兩位陛下的庇護(hù),可他們不能阻止人們敵視、嘲諷、孤立、刁難你,你需要學(xué)習(xí)如何以西陵大小姐的身份面對很多人的恨意。也許沒有人敢冒著滅族之禍去挑戰(zhàn)兩位陛下的威嚴(yán),可難保不會有人暗中雇傭殺手來刺殺你,你也要學(xué)習(xí)如何作為蚩尤的女兒堅強(qiáng)地活下去。小夭,逃避不會讓一切過去,勇敢的面對它!”

小夭呆呆看了一會兒璟,居然伸手掐了璟的臉頰一下:“你,我剛相逢時,你的名字叫什么?誰給你起的?”

璟笑道:“葉十七,你起的。”

小夭扶著心口吁氣:“你是真的璟!難道是因?yàn)槟阕隽俗彘L,怎么說話的語氣這么像顓頊?”

“我一直都這樣,只不過……”璟笑看著小夭,欲言又止。

“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因?yàn)橐粋€叫玫小六的人,被愛意蒙蔽了雙眼?!?/p>

小夭又氣又笑,捶打璟,璟左躲右閃,兩人嬉鬧著滾倒在草地上,璟舉起雙手說:“休戰(zhàn)!投降,我投降!”

小夭四肢舒展,仰躺在草地上,望著藍(lán)天白云:“其實(shí),我早知道你是個奸猾的!只憑琴棋書畫,哪里能讓赤水豐隆、離戎昶那幫世家的未來族長對你言聽計從?只不過你從未把你精明強(qiáng)勢的那一面展露在我面前,我倒真常常忘記了你其實(shí)也可以和他們一樣?!?/p>

璟坐在小夭身旁,低頭看著她:“小夭,不管日后碰到猛獸,還是遇到懸崖,我想你知道,我會陪著你一直走下去?!?/p>

小夭唇角含笑:“知道我為什么選擇西陵氏嗎?”

璟含笑說:“我知道?!?/p>

小夭抬起一只手,璟握住了,兩人默默不語,任由溫暖的陽光將他們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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恃寵生嬌
作品簡介(文案): 王府里的那個小團(tuán)子,以后會成為京城第一美人。 這件事只有活了兩輩子的晉王知道。 前生,他歷盡殺伐成為天下之主,卻遭人算計,英年早逝。 臨死前,才明白她的真心。 重活一世,朱翊深決定
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