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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思(全三冊)

第二部 第六章 相煎何太急(1/2)


子夜時分,璟回到了青丘,他命仆役不要驚動奶奶,他就在外宅歇息,等明日奶奶起身后,再去拜見奶奶。

璟惦記著顓頊和豐隆的事,顧不上休息,見了幾個心腹,了解了一下這幾十年的事,忙完后已是后半夜。

他睡了兩個時辰就起來了,洗漱后,去內(nèi)宅見奶奶。

太夫人居中,坐在榻上,篌、篌的夫人藍(lán)枚、防風(fēng)意映站立在兩側(cè)。

璟看到太夫人,快走了幾步,跪在太夫人面前:“奶奶,我回來了。”

太夫人眼中淚光閃爍,抬手示意璟起來:“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熬不到見你了。”

璟看太夫人氣色紅潤,精神也好,說道:“奶奶身子好著呢,怎么可能見不到孫兒?”

太夫人把璟拖到她身畔坐下,說道“瘦了,太瘦了!可要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了,別讓我看著心疼!”

璟笑道:“孫兒一定多吃,胖到奶奶滿意為止?!?/p>

太夫人笑著點頭。

璟和大哥、大嫂見禮寒暄后,太夫人指著意映說:“你該給意映也行一禮,這幾十年,她可幫你操勞了不少!”

璟客氣地對意映行禮,卻什么話都沒說,起身后,對太夫人道:“我有話想和奶奶說?!?/p>

太夫人說:“我也正好有話和你說。”

太夫人看了看篌、意映,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讓我和璟兒好好聚聚。”

篌、藍(lán)枚、意映依次行禮后,都退了出去。

璟跪下:“我想盡快取消我和意映的婚約,求奶奶準(zhǔn)許?!?/p>

太夫人沒有絲毫驚詫:“我就知道你會說這事,我也告訴你,不可能!”

璟求道:“我對意映無情,意映對我也無意,奶奶為什么就不能允許我們?nèi)∠榧s呢?”

“我只看出你對意映無情,沒看出意映對你無意!”

璟磕頭“我已經(jīng)心有所屬,求奶奶成全!”

太夫人長嘆了口氣:“傻孩子,你以為情意能持續(xù)多久?日復(fù)一日,天長地久,不管再深的情意都會磨平,到最后,都是平平淡淡!其實,夫妻之間和生意伙伴差不多,你給她所需,她給你所需,你尊重她一分,她尊重你一分,一來一往,細(xì)水長流地經(jīng)營?!?/p>

“奶奶,我絕不會娶意映!”

“如果你是篌兒,你愛做什么,就做什么,隨你便!可你是未來的涂山族長,族長夫人會影響到一族興衰!意映聰慧能干,防風(fēng)氏卻必須依附涂山氏,又牽制了她,相信奶奶的判斷,防風(fēng)意映會是最適合的族長夫人!為了涂山氏,你必須娶她!”

璟說道:“我并不想做族長,讓大哥去做族長……”

“孽障!”太夫人猛地一拍案,案上的杯碟全震到了地上,熱茶濺了璟滿身。太夫人揉著心口,說道:“六十年了!我花費了六十年心血調(diào)教出了最好的涂山族長夫人,我不可能再有一個六十年!”

璟重重磕頭,額頭碰到地上碎裂的玉杯晶盞,一片血肉模糊:“如果奶奶不同意退婚,那么我只能離開涂山氏。”

太夫人氣得身子簌簌直顫,指著璟,一字一頓地說:“你如果想讓我死,你就走!你不如索性現(xiàn)在就勒死我,我死了,你愛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再沒有人會管你!”

璟重重地磕頭,痛苦地求道:“奶奶!”

太夫人厲聲叫心腹婢女:“小魚,讓這個孽障滾!”

小魚進(jìn)來,對璟道:“請公子憐惜一下太夫人,讓太夫人休息吧!”

璟看太夫人緊按著心口,臉色青紫,只得退了出來。

可他走出屋子后,并未離去,而是一言不發(fā)地跪在了院子里。

婢女進(jìn)去奏報給太夫人,太夫人閉著眼睛,恨恨地說:“不用管他!去把所有長老請來!”

璟在太夫人的屋子外跪了一日一夜,太夫人不予理會,讓長老按照計劃行事。

待一切安排妥當(dāng),太夫人派人把篌、藍(lán)枚、意映都請來。

璟久病初愈,跪了那么久,臉色慘白,額上血痕斑斑,樣子十分狼狽,篌和意映看到璟的樣子,眼中的恨意一閃而過。

意映走進(jìn)屋內(nèi),見到太夫人,立即跪下,抹著眼淚,為璟求情。

太夫人看人都到齊了,對小魚說:“把那個孽障叫進(jìn)來!”

璟在侍者的攙扶下,走了進(jìn)來。

意映忙走過去,想幫璟上點藥,璟躲開了,客氣卻疏遠(yuǎn)地說:“不麻煩小姐!”

意映含著眼淚,委屈地站到了一旁,可憐兮兮地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一言不發(fā),冷冷地看著小魚幫璟把額上的傷簡單處理了。

太夫人讓篌和璟坐,視線從兩個孫子臉上掃過,對他們說道:“一切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三日后舉行典禮,正式宣布璟兒接任涂山氏的族長。事情倉促,沒有邀請?zhí)嗫腿耍S帝、俊帝、赤水、西陵、鬼方、中原六大氏都會派人來觀禮,已經(jīng)足夠了?!?/p>

璟和篌大驚失色,誰都沒想到太夫人竟然無聲無息地安排好了一切,連觀禮的賓客都請好了。

璟跪下,求道:“奶奶,族長的事還是過幾年再說?!?/p>

太夫人怒道:“過幾年?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你爹剛出生不久,你爺爺就走了,我不得不咬牙撐起一切,好不容易看著你父親娶妻,接任了族長,覺得自己終于可以喘口氣了,可那個孽障居然……居然走在了我前面!那一次我差點沒撐下去,幸虧你娘撐起了全族……我么兩個寡婦好不容易拉扯著你們長大,你娘一點福沒享,就去找那個孽障了。我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你能接任族長,你卻又突然失蹤!等了十年才把你等回來,沒讓我太平幾年,你有昏睡不醒,你覺得我還能被你折騰多久?”

太夫人說著說著,只覺一生的辛酸悲苦全涌到了心頭,一生好強的她也禁不住淚如雨下。

篌、藍(lán)枚、意映全跪在了她面前,太夫人擦著眼淚,哭道:“我不管你們都是什么心思,反正這一次,涂山璟,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須接任族長之位?!?/p>

璟不停地磕頭,哀求道:“奶奶,我真的無意族長之位!哥哥為長,何不讓哥哥接任族長呢?”

太夫人泣道:“孽障!你是明知故問嗎?有的事能瞞過天下,卻瞞不過知情人,你外祖父是曋氏的上一任族長,現(xiàn)如今曋氏的族長是你的親舅舅,你的外祖母是赤水氏的大小姐,赤水族長的嫡親堂姐,篌兒卻……他們能同意篌嗎?”

太夫人揉著心口,哭叫著問:“孽障,你告訴我!赤水、西陵、中原六氏能同意你不做族長嗎?”

璟磕著頭說:“我可以一個個去求他們,求他們同意?!?/p>

太夫人哭著說:“涂山氏的所有長老也只認(rèn)你,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背著我做的事嗎?你折騰了那么多事,哪個長老同意你不做族長了?”

璟無法回答,只能磕頭哀求:“奶奶,我真的無意當(dāng)族長,大哥卻愿意當(dāng)族長!”

太夫人看著榻前跪著的兩個孫子,聲音嘶啞地說:“族長要族內(nèi)敬服,天下認(rèn)可,才能是真正的一族之長,不是誰想做就能做!”

“篌兒,你過來!”太夫人對篌伸出雙手,篌膝行到太夫人身前。

太夫人把篌拉起,讓他做到自己身邊:“篌兒,奶奶知道你才干不比璟兒差,可是族長關(guān)系到一族盛衰,甚至一族存亡。如果你做族長,九個長老不會服氣,涂山氏內(nèi)部就會分裂。到時,你也得不到外部的支持,赤水氏和曋氏會處處刁難你,一族興衰要幾代人辛苦經(jīng)營,一族衰亡卻只是剎那?!?/p>

太夫人抱著篌,哀哀落淚:“你爹臨死前,最后一句話就是求我一定要照顧好你,這么多年,奶奶可有薄待你一分?”

篌回道:“奶奶一直待孫兒極好,從無半點偏頗?!彼赃@么多年,他本有機會強行奪取族長之位,可終究是不忍心殺害從小就疼愛他的奶奶,只能僵持著。

太夫人撫著篌的頭:“你爹臨死前,放不下的就是你。不管你有多恨你娘,可她終究沒有取你性命,而是撫養(yǎng)你長大了,給你請了天下最好的師傅,讓你學(xué)了一身本事。你骨子里留著涂山氏的血,難道你就真忍心看到涂山氏衰落,讓我死不瞑目嗎?”

篌神情哀傷,跪下,重重磕頭:“奶奶身體康健?!眳s始終不承諾不去爭奪族長之位。

璟也重重磕頭:“求奶奶把三日后的儀式取消,我不想做族長?!币彩冀K不答應(yīng)接任族長。

太夫人看著孫子,傷心、憤怒、絕望全涌上了心頭,只覺氣血翻涌,一口腥甜猛地嘔了出來,濺到篌和璟身上。

篌和璟都驚駭?shù)剀S起,去扶太夫人。太夫人已是面如金紙、氣若懸絲,璟要給太夫人輸入靈力,篌狠狠打開了他:“我來!”

璟知道他靈力比自己深厚,也不和他爭,按壓奶奶的穴位,幫奶奶順氣。

意映和藍(lán)枚忙著叫:“醫(yī)師、醫(yī)師!”

平日照顧太夫人的女醫(yī)師蛇莓兒跑進(jìn)來,看到璟和篌身上的血跡,臉色變了變,上前給太夫人喂了一顆龍眼大的丸藥,太夫人的氣息漸漸平穩(wěn)。

璟和篌都稍稍放下心來,篌對太夫人說:“奶奶,三日后的儀式取消吧!您的身子最緊要。”

璟也說:“是啊,先養(yǎng)好身子?!?/p>

太夫人苦澀地笑:“我也不瞞你們了,我的壽命最多只剩下一年?!?/p>

璟和篌都不相信,看向醫(yī)師。

醫(yī)師蛇莓兒道:“太夫人說的是實情,最多一年?!?/p>

篌激動地叫了起來:“不會、不會!這幾十年奶奶的身體一直很好,一定有辦法醫(yī)治。”

太夫人虛弱地說:“璟昏迷后,我猜到你必定不會安分。我一個寡婦能撐起整個涂山氏,也不是好相與的人,如果你不是我孫兒,我必定已經(jīng)除了你,可你是我抱在懷里疼大的親孫兒。因為你娘疼璟兒多,我一直更偏疼你,你就是我的心頭肉,我舍不得動你,又打消不了你的野心,那我只能打點起精神,守住祖祖輩輩的基業(yè)。為了有精神和你們這幫小鬼頭周旋,我讓蛇莓兒給我施了蠱術(shù),你們看我這幾十年精神足,那是因為體內(nèi)的蠱蟲在支撐著?!?/p>

篌和璟都神色大變。璟因為小夭,私下搜集了不少蠱術(shù)的資料,楠楠說:“這是禁忌的咒術(shù)?!?/p>

篌問:“沒有破解的方法嗎?”

蛇莓兒說:“如今蠱蟲反噬,已無力回天。”

篌著急地問:“反噬?反噬是什么?”

蛇莓兒回道:“禁忌的咒術(shù)往往能滿足人們的某個心愿,可在臨死前都要遭受極其痛苦的反噬,先要承受蠱蟲鉆噬五臟的痛苦,直至全身精血被體內(nèi)的蠱蟲吞食掉,最后尸骨無存?!?/p>

璟看著奶奶,淚涌到了眼睛里,篌也淚濕雙眸:“奶奶、奶奶,你、你……何苦?”

太夫人笑:“我何苦?還不是因為你們兩個孽障!縱使萬痛加身,尸骨無存,只要能保住涂山氏平安,我就死得無愧于涂山氏的列祖列宗……”太夫人的說話聲突然中斷,她痛苦地蜷縮起身子,篌和璟忙去扶她。

太夫人痛苦地對蛇莓兒說:“都出去,讓他們……出去!”

蛇莓兒對篌和璟說:“太夫人一生好強,不愿人看到她現(xiàn)如今的樣子……若你們真心尊敬長輩,就都出去吧!”

篌和璟看著已經(jīng)痛苦地蜷縮成一團(tuán)的奶奶,對視一眼,都向外退去。藍(lán)枚和意映也忙隨著他們快速走了出去。

“啊——啊——”屋子內(nèi)傳來撕心裂肺的痛苦叫聲。

篌和璟都憤怒地瞪著對方,可聽到奶奶的慘叫聲,又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就是因為他們,他們至親的親人竟然要承受蠱蟲吞噬血肉的痛苦。

太夫人的心腹婢女小魚走了出來,對他們說;“兩位公子,都回去吧!如今太夫人每日只需承受一個時辰的痛苦,神志還清醒,再過一段日子,痛苦會越來越長,神志會漸漸糊涂。剛才太夫人說最多還能活一年,很有可能,只是半年?!?/p>

小魚眼中淚花滾滾,聲音哽咽:“幾百年來,我跟在太夫人身邊,親眼看到太夫人為了涂山氏,為兩位公子付出了什么。如果兩位公子真還有一絲一毫的孝心,只求兩位公子為了整個涂山氏,成全老夫人的心愿,讓老夫人能在神志清醒時,親眼看到族長繼位,死能瞑目,也就算這場痛苦沒有白白承受?!?/p>

小魚說完,抬手,示意他們離開。

篌猛地轉(zhuǎn)身,向外沖去,一聲長嘯,縱躍到坐騎上,騰空而起,半空中傳來他痛苦憤怒的吼叫聲。

璟一言不發(fā),一步又一步地慢慢走著,走出了涂山府,走到了青丘山下。

坐騎貍貍飛落到他身旁,親熱地蹭了蹭他的胳膊,好似在問他想去哪里,璟茫然地看著貍貍,他不知道能去哪里。本以為只要走出青丘,就能天高海闊,長相廝守,可原來他根本走不出青丘。

璟回身望向青丘山——

涂山氏的宅邸依著青丘山的山勢而建,從上古到現(xiàn)在,歷經(jīng)數(shù)十代涂山族長的修建,占地面積甚廣,大大小小幾十個園子。夕陽映照下,雕欄玉砌、林木蔥蘢、繁花似錦,一切都美輪美奐。

他愿意割舍這一切,卻割不斷血脈。

天漸漸黑了,璟依舊呆呆地站在山下。

轟隆隆的雷聲傳來,大雨嘩嘩而下,驚醒了璟,他對貍貍說:“去神農(nóng)山!”

————

小夭已經(jīng)睡下,半夜里被驚雷吵醒。

瓢潑大雨,傾盆而下,打在屋頂上,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小夭臥聽了會兒風(fēng)雨,迷迷糊糊正要睡過去,突然聽到幾聲鶴鳴,她披衣坐起,打開了門。

天地漆黑一片,風(fēng)卷著雨,撲面而來,寒氣襲人。

小夭裹著披風(fēng),提著燈張望,一會兒后,看到兩個黑黢黢的人影過來。

小夭驚疑不定:“璟?是你嗎?”

人影走近了,一個是瀟瀟,披著斗篷,戴著斗笠;另一個真是璟,他全身上下濕透,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發(fā)冠也不知道掉哪里去了,頭發(fā)散亂地貼在臉上,襯得臉色煞白。

瀟瀟說:“侍衛(wèi)說有人闖入紫金宮,我見到璟公子時,他就是這般樣子,殿下讓我送他來見王姬?!?/p>

瀟瀟說完,行了一禮,悄悄離去。

“璟,你……先進(jìn)來!”小夭顧不上問璟為何深夜來神農(nóng)山,推著璟進(jìn)了屋子。

小夭讓璟坐到熏爐旁,幫他把頭發(fā)擦干,看他額頭上都是細(xì)密的傷痕,小夭撫著傷痕,輕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璟猛地把小夭緊緊抱住,在雨水里泡久了,他的身體寒如冰塊。

小夭默默地依在他懷里。

半晌后,璟說:“奶奶用了禁忌的蠱咒術(shù),已經(jīng)被蠱蟲反噬?!?/p>

蠱蟲反噬,命不久矣。小夭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璟,輕輕地?fù)嶂Z的背。

璟說:“奶奶要我三日后接任族長,我沒有辦法再拒絕了?!?/p>

小夭道:“我明白?!?/p>

“我本來打算,不管奶奶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可是現(xiàn)在……對不起!”

“沒有關(guān)系,真的沒有關(guān)系!”

小夭嘆息,她不是不難過,可如果璟連奶奶的命都不顧,自私地選擇離開涂山氏,和她在一起,那他也就不是小夭喜歡的璟了?!?/p>

這一夜,璟沒有回青丘。

這一夜,篌也沒有回去歇息,藍(lán)枚早已習(xí)慣,壓根兒不敢聲張,半夜里,它悄悄化作狐貍,溜去查探防風(fēng)意映,發(fā)現(xiàn)防風(fēng)意映也不知去向。六十年來,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篌和意映同時不知去向,藍(lán)枚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了半晚,并不是為篌的不歸傷心,而是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恐懼害怕。

————

第二日,晌午過后,璟和篌才回到青丘。

太夫人叫璟和篌去見她。

太夫人靠坐在榻上,面色看著發(fā)黃,可因為收拾得整潔利落,給人的感覺一點不像是將死之人。

太夫人問璟:“你可想好了?”

璟跪下,說道:“孫兒愿意接任涂山氏族長之位?!?/p>

太夫人唇角露了一點點笑意,她看向篌:“你可想好了?”

篌跪下,說道:“孫兒永不爭奪族長之位?!?/p>

太夫人緊緊地盯著他:“你可愿意在先祖靈位前發(fā)下血誓?永不爭奪族長之位,永不傷害璟?!?/p>

篌沉默了一瞬,說:“孫兒愿意!”

太夫人長長地吐了口氣,一邊欣喜地笑著,一邊用手印去眼角的淚:“我總算沒有白疼你們兩個!”

篌和璟磕頭,異口同聲地說:“孫兒讓奶奶受苦了!”

太夫人說道:“待會兒就讓長老去準(zhǔn)備祭禮,明日先到先祖面前,篌兒行血誓之禮?!?/p>

篌恭順地應(yīng)道:“是?!?/p>

太夫人讓他們起來,左手拉著篌,右手拉著璟,左看看、右看看,滿臉笑意,嘆道:“就算死,我也死得開心啊!”

璟看著篌,自從回到涂山家,他嘗試了很多方法,想化解篌和他之間的仇怨,可篌從不接受,篌竟然真的能為奶奶放下仇恨?

從太夫人屋內(nèi)出來后,篌腳步匆匆,璟叫道:“大哥。”

篌停住了步子,璟問:“你真的愿意?”

篌冷笑:“你能為了奶奶舍棄想要的自由,我為什么不能為奶奶舍棄一點野心?”

一瞬間,璟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璟道:“既然大哥明知道我并不想要族長之位,為什么幾十年前不肯配合我?我當(dāng)年就告訴過大哥,我不愿做族長,我也不恨你,如果大哥肯配合我,早已經(jīng)順利接任族長?!?/p>

篌譏嘲地笑起來:“我想要的東西自己會去爭,不需要高貴完美的璟公子施舍!你為什么不來復(fù)仇?是不是原諒了我,能讓你覺得比我高貴?是不是又可以高高在上,憐憫地看著我這個被仇恨扭曲的人?”

篌一步步逼到璟眼前,璟被逼得步步后退,說不出話來。

篌抓住了璟的肩膀,利器大得好似要捏碎璟:“你為什么不來復(fù)仇?我寧愿你來復(fù)仇,也不愿看到你這假仁假義的虛偽樣子!為什么不恨我?看看你身上惡心的傷痕,看看你惡心的瘸腿,連你的女人都嫌棄你,不愿意要你,你真就一點不恨嗎?來找我報仇?。韴蟪鸢 ?/p>

璟抓住了篌的手,叫道:“大哥,我真的不恨你!”

篌猛地推開了璟:“為了奶奶,我們做好各自分內(nèi)的事就行了,不需要哥哥弟弟的假親熱,反正該知道的人都知道我是賤婢所生,和高貴完美的你沒法比?!?/p>

璟揉著酸痛的肩膀,看著篌揚長而去,心里終于明白,他和篌之間真的不可能再像當(dāng)年一樣兄友弟恭了,也許現(xiàn)在奶奶犧牲自己換來的兄弟各司其職、不自相殘殺,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

————

兩日后,涂山氏舉行了一個不算盛大卻非常隆重的族長繼位儀式。

黃帝、俊帝、四世家、中原六大氏,都來了人觀禮。俊帝派來觀禮的使者是大王姬和蓐收,小夭不禁暗自謝謝父王,讓她能名正言順地出現(xiàn)在青丘,觀看璟一生中的盛典。

也許因為九尾狐都是白色,所以涂山氏也很尊崇白色,祭臺是純白色,祭臺下的白玉欄桿雕刻著神態(tài)各異的九尾狐。

璟穿著最正式的華服,先祭奠天地和祖先,再叩謝太夫人,最后登上祭臺,從長老手中接過了象征涂山氏財富權(quán)勢的九尾狐玉印。兩位長老把一條白色的狐皮大氅披到了璟身上,這條狐皮大氅據(jù)說是用一萬只狐貍的頭頂皮所做,象征著九尾狐是狐族之王,表明涂山氏可統(tǒng)御狐族。

鼓樂齊鳴,長老宣布禮成。

璟轉(zhuǎn)身,走到祭臺邊,看向祭臺下的涂山氏子弟。

在他的身后,一只巨大的白色九尾狐出現(xiàn),九條毛茸茸的尾巴,像九條巨龍一般飛舞著,幾乎鋪滿了整個天空,彰顯著九尾狐強大的法力和神通。

這樣的吉兆并不是每任族長繼位都會出現(xiàn),所有涂山氏子弟情不自禁地跪倒,對璟叩拜。就連太夫人也跪下了,含著眼淚,默默祝禱:“愿先祖保佑涂山氏世代傳承、子孫昌盛?!?/p>

在涂山氏子弟一遍遍的叩拜聲中,站在白色祭臺上的璟顯得十分遙遠(yuǎn)。

小夭有些茫然,從這一刻起,璟必須背負(fù)起全族的命運!他,再不是她的葉十七了。

慶祝的宴飲開始,小夭喝了幾杯酒后,借口頭暈,把一切扔給蓐收,自己悄悄離開,沿著山間小道慢慢地向山下走去。

幽靜的小道,曲曲折折,時而平整,時而坑坑洼洼,看不到盡頭所在,就像人生。

小夭不禁苦笑起來,她害怕孤獨,總不喜歡一個人走路,可生命本就是一個人的旅途,也許她只能自己走完這條路。

腳步聲傳來,小夭回過頭,看見了防風(fēng)邶。

一瞬間,她的心撲通撲通狂跳,竟然不爭氣地想逃跑,忙又強自鎮(zhèn)定下來,若無其事地說:“剛才觀禮時,沒看到你?!?/p>

防風(fēng)邶戲謔地一笑:“剛才你眼睛里除了涂山璟還能看到誰?”

他的語氣活脫脫只是防風(fēng)邶,小夭自然了許多,不好意思地說:“來觀禮,不看涂山璟,難道還東張西望嗎?”

兩人沿著山間小道并肩走著,腳踩在落葉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顯得空山越發(fā)幽靜。

防風(fēng)邶說:“聽小妹說璟不愿做族長,他為了取消和防風(fēng)氏的婚約,在太夫人屋前跪了一日一夜。如果他真能不做族長,以小妹的性子,很有可能會想個法子,體面地取消婚約,可現(xiàn)在璟做了族長,小妹熬了多年的希望就在眼前,她不可能放棄?!?/p>

邶看向小夭:“本以為希望就在眼前,卻轉(zhuǎn)瞬即逝,你難過嗎?”

小夭:“肯定會有一些難過,不過,也許因為我這人從小到大倒霉習(xí)慣了,不管發(fā)生再好的事,我都會下意識地準(zhǔn)備著這件好事會破滅;不管聽到再感動的誓言,我都不會完全相信,所以也不是那么難過。”畢竟,連至親的娘親都會為了大義舍棄她,這世間又有誰真值得完全相信呢?

防風(fēng)邶輕聲地笑:“這性子可不怎么樣,不管再歡樂時,都在等待著悲傷來臨?!?/p>

小夭笑:“所以才要貪圖眼前的短暫歡樂,只有那才是真實存在的?!?/p>

防風(fēng)邶停住了腳步,笑問:“王姬,可愿去尋歡?”

“為什么不去?”

防風(fēng)邶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邊,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一匹天馬小跑著過來,防風(fēng)邶翻身上馬,把手伸給小夭,騎到了天馬上。

防風(fēng)邶駕馭者天馬去了青丘城,他帶著小夭走進(jìn)離戎族開的地下賭場。

小夭接過狗頭面具時,贊嘆道:“看不出來啊,狗狗們居然把生意做到了涂山氏的眼皮子底下。”

防風(fēng)邶給她后腦勺上來了一下:“你不怕得罪離戎族,我可是怕得很?!?/p>

小夭戴上面具,化作了一個狗頭人身的女子,朝他齜了齜狗牙,汪汪叫著。

防風(fēng)邶無奈地?fù)u搖頭,快步往里走:“離我遠(yuǎn)點!省得他們?nèi)簹銜r,牽連了我!”

小夭笑嘻嘻地追上去,抓住防風(fēng)邶的胳膊:“偏要離你近!偏要牽連你!”一邊說,一邊還故意汪汪叫。

防風(fēng)邶捂住小夭的“狗嘴”,求饒道:“小姑奶奶,你別鬧了!”

防風(fēng)邶是識途老馬,帶小夭先去賭錢。

小夭一直覺得賭博和烈酒都是好東西,因為這兩樣?xùn)|西能麻痹人的心神,不管碰到多不開心的事,喝上幾杯烈酒,上了賭臺,都會暫時忘得一干二凈。

防風(fēng)邶做了個六的手勢,女奴端了六杯烈酒過來。防風(fēng)邶拿起一杯酒,朝小夭舉舉杯子,小夭也拿起了一杯,兩人什么話都沒說,先各自喝干了三杯烈酒。

小夭笑著去賭臺下注,防風(fēng)邶也去玩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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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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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簡介(文案): 藏拙十五年, 花芷原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最合格的世家千金安穩(wěn)一輩子, 可當(dāng)花家大廈將傾, 她不得不展露鋒芒出面撐起這個風(fēng)雨飄搖的家, 拋頭露臉是常態(tài),打馬飛奔也常有, 過不去了甚至帶
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