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的體質(zhì)十分特異,傷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璟又留下很多好藥、玉山玉髓,歸墟水晶煉制的流光飛舞……大荒內(nèi)的珍惜藥物應(yīng)有盡有,小六的傷勢恢復(fù)得很快。
小六用東西從不吝惜,能把整瓶的萬年玉髓倒出來泡手,可他唯獨不肯用止痛的藥,每日里痛的大呼小叫、上躥下跳。相柳剛開始只冷眼看著,后來實在被他吵得心煩,譏嘲到:“我真是同情給你上刑的人,他們給你上尸蛆噬骨的酷刑,你給他們上魔音穿腦的酷刑?!?/p>
小六不滿的看他,“我真是太后悔把蠱蟲給了軒?!?/p>
相柳嗤笑,“你就算養(yǎng)蠱,也該養(yǎng)個狠毒的,你養(yǎng)的這蠱,傷敵就要先傷己。幸虧你種給了軒,種給他,還能管點用。你種給我,我是九頭之軀,疼死你自己,我也不會有太大反應(yīng)。”
小六覺得和相柳說話就是找氣受,不想再理相柳,一個人舉著雙手,在林子里跑來跑去,啊啊啊地慘叫。
相柳實在聽不下去,索性策白雕,躲進(jìn)了云霄中。
一日日過去,疼痛越來越小,小六的雙手漸漸恢復(fù)。
凌晨時分,小六正睡得迷糊時,突然感覺到體內(nèi)陣陣奇怪的波動。剛開始他還不明白,思索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蠱蟲給他的訊息。
小六急急忙忙地起來,沖出屋子,“相柳,軒……”
“我知道?!?/p>
山崖上竟然有十來個面具人,人與坐騎都?xì)鈨?nèi)蘊(yùn)、嚴(yán)陣以待,顯然他們已經(jīng)知道軒在接近。而且看他們這個陣勢,軒帶來的人肯定不會少。
相柳對小六說:“軒來勢洶洶,我也正好想殺了他,今夜是生死之戰(zhàn)。你找地方躲好。”因為戴著面具,看不清楚相柳的表情,只有一雙眼睛猶如冰雪凝成,冷漠的沒有一絲溫度。
小六不敢廢話,四處看了看,鉆到樹林里,躲在一方巖石下。
沒過多久,小六看到軒率領(lǐng)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
三十多只各種各樣的坐騎,張開的翅膀鋪滿了天空。小六仰著頭,震驚地看著,軒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擁有這么強(qiáng)大的力量?
高空中,激戰(zhàn)起來。
和相柳相比,從人數(shù)而言,顯然軒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
但相柳的手下日日在死亡的陰影下生存,他們有鮮血積累的默契,更有不惜一切的彪悍,兩邊竟然打了個旗鼓相當(dāng)。
砰然巨響,金色的火球擊中了一個人,連著坐騎都化為灰燼。沒過一會兒,另一個人被巨大的冰劍砍成了兩半,他的坐騎悲傷地尖鳴。兩個人駕馭著坐騎從樹梢上呼嘯而過,邊打邊騰上了高空。小六看不清楚是誰,只聽見凄厲的呼嘯。一個東西從高空落下,摔在石頭上,裂成了幾瓣。小六拿起,是染血的面具。
小六再躲不下去,他沖出去,飛快地爬上了最高的樹。
天空中戰(zhàn)火彌漫,光芒變幻,黑煙陣陣,相柳的身影卻并不難尋覓。他白衣長發(fā),戴著銀白的面具,驅(qū)策的又是白雕,如一片雪花,在九天中回旋飛舞,每一次看似美麗的舞動,卻都是冰冷無情的殺戮。
四個人占據(jù)了四角,圍攻向他,其中一個是軒,另外三個都是靈力一等一的高手。
相柳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只進(jìn)攻不防守。
他使用的兵器是一彎如月牙一般的彎刀,晶瑩剔透,猶如冰霜凝成,隨著他的身影的飄動,彎刀帶出白色的光芒,就好似漫天霜花在飛舞。
相柳不顧身后,急速向前,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一個人頭飛起,落下,相柳背上被冰刃刺穿,見了血。
冰刃鋪天蓋地地卷向他,相柳完全不躲,驅(qū)策白雕,迎著冰刃上前,揮手劈下,晶刀彎彎,回旋而過,霜花飛舞,一個人連著坐騎被絞碎,可相柳也受了傷,從唇角留下了血。
四面八方都飛舞著葉子,形成了一個木靈殺陣,相柳根本不耐煩破陣,直接向著設(shè)陣人沖去,拼著靈力受創(chuàng),斬殺了他。
終于可以一對一,相柳追逼向軒,但他已經(jīng)有傷,靈力消耗了大半,軒卻毫發(fā)無傷,靈力充沛。
軒左手木靈長鞭,右手金靈短劍,竟然能驅(qū)策兩種靈力,鞭如蛇,卷向相柳,劍如虎,張著血盆大口,伺機(jī)而動。
小六大叫:“相柳,左手?!?/p>
小六把左手用力砸到樹干上,鉆心的疼痛,軒的招式偏倚了一下。
“右手?!?/p>
小六用力把右手砸到樹干上,軒的兵器差點掉落。
相柳百忙之中,竟然大笑起來。軒卻眼中閃過狠厲,長鞭飛舞,擊向小六。小六一縮腦袋,順著樹干滑下。幸虧林木茂密,坐騎無法進(jìn)入,軒不能來追擊他。
相柳下令:“左腿、右手?!?/p>
小六心里咒罵,卻不得不狠著心,一邊用帶刺的木棍朝著左腿狠狠打下去,一邊用右手去撞擊一個凸起的石頭。
相柳靈力暴漲,甩出彎刀,封住軒的退路,身子如大鵬般飛起,撲向軒,顯然想一舉擊殺了軒。
軒情急之間,滾下坐騎。在相柳的前后夾擊下,坐騎碎成血沫,卻救了他一命。
軒從高空墜落,重重砸在樹上,把一棵大樹都砸倒。他受了重傷,身上都是血,卻不敢停下,立即縱躍而起,一邊踉踉蹌蹌地跑著,一邊高聲呼喊,召喚著侍從。
山林中,樹木茂密,坐騎不可能飛進(jìn)來,相柳驅(qū)策白雕掠過樹林上空的一瞬,飛躍而下,落入林中,追殺軒。
小六猶如猿猴一般,從一顆樹飛躍到另一棵樹,不慌不忙地也追了過去,忽然間,他眼角的余光掃過一條白色的東西,好似動物的尾巴,小六的大腦還未反應(yīng)過來,身子卻停住了。
他飛躍過去,撿起了掛在樹枝上的白色東西,是一截毛茸茸的白色狐貍尾巴。
小六整個人都癡了,唇角如月牙一般彎彎翹起,在歡笑,眼中卻有淚花閃閃,悲傷地要墜落。
突然之間,他臉色大變,瘋了一樣去追相柳和軒。
軒在飛奔,相柳猶如鬼魅一般從藤蔓間閃出,手化成了利爪,猶如五指劍,快若閃電地刺向軒。軒轉(zhuǎn)身回?fù)?,木靈長鞭碎裂成粉末,卻絲毫未阻擋住五指劍。
相柳的妖瞳射出紅光,軒的身體像被山巒擠壓住,一動不能動,再沒有辦法閃避,他卻不愿閉眼,如果要死,他要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
一道身影猶如流星一般撲入軒懷里,替他擋住了相柳的雷霆一擊。
“啊——”小六慘叫。
軒感同身受,劇痛鉆心,可他畢竟只是痛,并不會受傷。軒震驚地看著小六,不明白小六為什么要舍身救他。
小六用力推開他,“快逃!”
相柳卻不肯讓軒逃脫,再次擊殺。小六轉(zhuǎn)身,不惜再次受傷,緊緊抱住了相柳已經(jīng)幻化成利爪的手,阻止他擊殺軒。
軒的侍從趕到,扶著軒快速逃離。軒邊跑邊回頭,迷惘地看向小六。
相柳眼見著大功告成,卻被小六毀了,不禁大怒,一腳踢在了小劉的腿上,小六軟軟地倒下,卻還是用盡全部力量,死命地抱住相柳的腳。
軒被侍從帶上了坐騎,在云霄中疾馳。
他靠在侍從身上,緊緊地咬著唇,忍著疼痛。
胸腹間在痛、胳膊上在痛,全身上下都在劇烈地痛,好像整個人都要分崩離析??伤雷约翰粫直离x析,因為這些疼痛不屬于他,而是小六的。
軒茫然地看著翻滾的云海,為什么,究竟是為什么?小六先是要幫相柳殺他,可最后關(guān)頭,卻不惜一死也要救他。他下令對小六動用了酷刑,小六恨他、想殺他才正常,為什么會救他?
相柳的憤怒如怒海一般,翻滾著要吞噬一切。
小六知道相柳要殺了他,可是,他竟然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
猩紅的鮮血,讓她看見了火紅的鳳凰花。在鳳凰樹下,有一個娘為她搭建的秋千架,她站在秋千架上,迎著簌簌而落的鳳凰花瓣,高高飛起,歡笑聲灑滿天地。哥哥站在鳳凰樹下,仰頭笑看著她,等她落下時,再用力把她送出去。秋千架飛起,落下,飛起,落下……
相柳的利爪抓向小六的脖子,小六卻睜著大大的眼睛,在沖著他甜甜地笑,猶如春風(fēng)中徐徐綻放的花。
纖細(xì)的脖頸就在他手中,只需輕輕一捏,麻煩就會消失。
小六微笑著輕聲嘆息,好似無限心滿意足,頭重重垂落,眼睛緩緩地合上。
相柳猛地收回了手,提起了小六,帶他離開。
小六睜開眼睛時,在一個山洞中,整個人浸在一個小池子內(nèi)。
池子中有玉山玉髓,歸墟水晶、湯谷水、扶桑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如果是別人,在重傷下,被這么多亂七八糟的藥物,不分藥性、不辨分量地亂泡著,估計本來不死也要死。可小六體質(zhì)特異,亂七八糟的東西反而對身體有益。
估計里面也有止痛的靈藥,所以小六只覺得身子發(fā)軟,并不覺得疼痛
距離池子不遠(yuǎn)處,相柳盤腿坐在一方水玉榻上,眉間的戾氣集聚如山巒,似乎隨時都會傾倒。
小六不敢動,更沒膽子說話,悄悄閉上眼睛。
“為什么要救他?”相柳的聲音冰冷,有壓抑的怒氣。
小六心念電轉(zhuǎn),一刻不敢猶豫,清晰地說:“因為我知道他是誰了?!?/p>
相柳的眉頭微動了下。
小六說:“前幾日我就在納悶,你這段日子怎么這么閑,竟然能日日看著我。后來我才明白,你不是照看我,而是在等軒。璟讓我藏在山中,是因為知道你們和軒轅斗了幾百年,軒轅都沒有辦法追蹤到你們。只要你愿意,軒根本不可能找到我。可是,你已經(jīng)猜到他的身份,又知道他肯定不會放過我,所以,你用我設(shè)了一個陷阱,目的就是殺了他?!?/p>
“我用你做陷阱,那又如何?”
“本來是不如何,反正他想殺了我??墒牵抑懒怂拿纸蓄呿?,是軒轅的王子,軒轅黃帝的嫡長孫!如果我?guī)湍銡⒘怂S帝必傾天下之力復(fù)仇,我此生此世永不得安寧!大荒之內(nèi)再無我容身之處!”
相柳睜開了眼睛,盯著小六,“我曾以為你有幾分膽色?!?/p>
小六說:“對不起,讓你失望了。你敢與黃帝作對,可我不敢。帝王之怒,血流千里!我承受不起!”
“你怎么發(fā)現(xiàn)了軒的身份?”
“你去追殺他時,他的一個侍從倉皇間,叫漏了嘴,說什么快救顓王子,雖然有點含糊,可讓你不惜重傷也非殺不可的人在大荒內(nèi)應(yīng)該不多,稍微想想自然就知道了。”
相柳站起來,直接走進(jìn)了水池里,手掐著小六的脖子,把他的頭重重磕在池壁上,“你也知道我不惜重傷想殺他!”
小六無力反抗,索性以退為進(jìn),“我壞了你的大事,你若想殺我,就殺吧!”他溫馴地閉上了眼睛,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相柳冷笑,“殺了你?太便宜你了!”他伏下了頭,狠狠地咬在小六的脖子上,用力吸吮著鮮血,以此宣泄著心中的殺意。
小六頭向后仰,搭在池子邊沿上,慶幸他對相柳還有用。相柳是九頭之軀,體質(zhì)特異,很難找到適合他的療傷藥,但體質(zhì)特異的小六恰恰是他最好的靈藥。
躺在榻上養(yǎng)傷的軒突然坐了起來,伸手摸著自己的脖子。
他還活著!
剛開始是劇烈的疼痛,就好似利齒刺入肉中,可是漸漸地,疼痛的感覺變的怪異起來,疼痛中夾雜著絲絲酥麻,痛中有微微的快感,就好似有人在吮吸舔舐輕吻。
軒覺得有些口干舌燥,突然間十分生氣。那么重的傷,那小子發(fā)瘋了嗎,究竟在干什么?
相柳抬起頭,盯著小六,唇角染血,眸色變深,微微地喘息著。
小六一直是一副任君采擷的無賴樣子,突然間,他瑟縮了,身子往下滑了滑,雙手下意識地想擋在胸前,可又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異樣,依舊大大咧咧地坐著。
相柳的手從他的脖頸,慢慢地下滑,手指頭撫摸玩弄了一會兒他的鎖骨,又往下?lián)崦?/p>
小六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嬉笑著說:“我是個男人,就算你好男風(fēng),也該找個俊俏的?!?/p>
“你是男人?”相柳還沾染著血痕的唇角微微上挑,似笑似嘲,“你如果實男人,是如何把胐胐勾搭出來的?”
小六困惑地眨眨眼睛,笑說:“我不相信你不能變幻聲音和形體。”
“我更相信野獸的直覺?!?/p>
“野獸的直覺如果那么管用,你的毛球不會被我藥倒,天下不會有種東西叫陷阱,獵人早就不用打獵了?!?/p>
“你究竟用的什么幻形?你靈力低微,卻無跡可查,就好像這是你的真實身體!”
小六不滿地說:“這本來就是我的真實身體!”
相柳盯著他,雙眸漆黑如墨。小六的心狂跳,猛地摔開了相柳的手,閉上眼睛,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摸吧,摸吧,摸完了別再亂懷疑我是女人就行!”
相柳盯了他一會兒,“我對你的這具假身體沒興趣!”他放開小六,轉(zhuǎn)身離開了池子,躺到榻上,開始療傷。
小六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緩緩落下,本來就有重傷,又被相柳吸了血,小六覺得腦袋昏沉沉的,重逾千斤,仰身躺在水面上,也開始療傷。
一日后,璟找到了附近。
相柳身上還有傷,以他多疑的性子,自然不愿和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人碰面。他在璟發(fā)現(xiàn)他們藏身的山洞前,悄然離開,留下了不能動的小六。
璟進(jìn)來時,看到小六漂在水面上,臉色煞白,渾身是傷,閉目沉沉而睡。
璟探了探他的脈息,立即抱起他,快步走出山洞,召喚坐騎。
十幾日后,小六醒轉(zhuǎn),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個很雅致的屋子里。
明珠高掛,鮫綃低垂,外面正是酷夏,室內(nèi)卻很是涼爽,從大開的窗戶可以看到庭院內(nèi)開滿鮮花,茉莉、素馨、劍蘭、麝香藤、朱瑾、玉桂、紅蕉、阇婆、薝卜……屋檐下,掛著一排風(fēng)鈴,是用終年積雪的極北之地的冰晶所做,赤紅色、竹青色、紫靛藍(lán)色、月下荷白色……配合著冰晶的色彩,雕刻成各種花朵的形狀。微風(fēng)吹過,帶起冰晶上的寒氣,四散而開,讓整個庭院都涼爽如春。
小六披衣起來,走到廊下,璟從花圃中站起,定定地看著他。
明媚俺懶得陽光,勃勃生機(jī)的鮮花,還有一位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一切都賞心悅目,令人歡喜,
小六走到璟面前,微笑著輕嘆:“我姑酌彼金罍,維以不永懷!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從死到生,讓我姑且放縱一下吧,那些悲傷的事情就不想了。
璟伸手,輕撫過他的臉頰,似乎確認(rèn)著他真的如初了。小六微微側(cè)頭,感受著他掌間的溫暖,璟抱住了小六,溫柔卻用力地把她攬在懷中。
小六閉上了眼睛,頭輕輕地靠在璟的肩頭。這一刻,他們是十七、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