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回 算得上因公殉職的半個烈士,居然投到這種胎,黃泉機(jī)構(gòu)也該反腐倡廉了
盛府東側(cè)蓮花池旁,此時天日將晚,屋內(nèi)悶熱,院子里倒涼風(fēng)習(xí)習(xí),幾個小丫鬟正在院里嗑瓜子閑聊天,也沒留半個人在房里伺候,姚依依一個人躺在里屋的櫸木造的架子床上,半死不活的發(fā)呆。
姚依依把肉團(tuán)一樣的小身體埋在靠枕堆里,短小的四肢張成大字型,神情呆滯,萎靡不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姚依依一直處于這種游魂狀態(tài),她轉(zhuǎn)著小腦袋,四下打量屋子,這是一個類似于電視中看見過的古代房間,房間當(dāng)中放著一個如意圓桌,姚依依看不出那是什么木料,不過光澤很好,亮堂堂的顯然是好貨,墻邊靠著一個雕花的木質(zhì)頂柜,上面的花紋依稀是八仙過海的樣子,還有幾個矮幾和圓墩方凳什么的。
姚依依覺得有些口干,光著腳丫下了床,南方人習(xí)慣用木板鋪地,所以光腳丫踩在地板上也不覺得冷。來到如意圓桌前,看見桌子下面放著一個小杌子和一個略高于小杌子的圓凳,姚依依覺得很好笑,她踩上小杌子,再爬上圓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臉?gòu)著桌子,拖過一個沉甸甸的茶壺,對著壺嘴就咕嘟咕嘟的喝起來。
喝完后,順著剛才的順序又爬回床上,忽覺得齒頰留香,姚依依腦子鈍鈍的想到:哦,今天不是白開水了,變成茶水了,似乎還是好茶。
前些日子她也是睡到口干,自己爬著去喝茶,忽然門外進(jìn)來了幾個人,領(lǐng)頭的一個老媽媽看見她爬桌子喝水的樣子,好像被雷劈了的震驚狀,似乎深受打擊,當(dāng)場就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發(fā)落了一頓,對著自己好一頓勸慰安撫。當(dāng)時姚依依剛來這個世界沒兩天,還完全沒有進(jìn)入狀態(tài),來到一個新世界后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父親母親奶媽或貼身丫鬟她一概沒有,每天只是走馬燈一般的進(jìn)進(jìn)出出許多人,她連面孔都還沒認(rèn)全,于是她只能木頭木腦的聽著看著,沒有任何反應(yīng),那老媽媽嘆了口氣,說了幾聲‘可憐’,就走了。
姚依依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同情了,其實(shí)她很想說:沒有人在房里她更自在。作為一個冒牌貨,要她在驚魂未定的情況下鎮(zhèn)定裝樣子,這個…比較難。
她一個人在屋里想伸腿就伸腿,想趴青蛙就趴青蛙,反倒有利于穿越后初期情緒恢復(fù)。那天那老媽媽走后,那些丫鬟婆子立刻改善了服務(wù),在桌子上放著些點(diǎn)心吃食,茶壺內(nèi)蓄著茶水,昨天還放了一盆新鮮沾水的葡萄,更為貼心的是,她們按照姚依依的身高體型,放了幾把高低不一的凳子墩子,剛好形成階梯狀,好方便她爬上爬下——然后,她們又出去玩了。
姚依依十分感動。
屋外的院子里傳來陣陣說話聲,姚依依不用豎起耳朵,也能聽得清清楚楚。最近這段日子,盛府里風(fēng)起云涌,這個冷清小院里的丫鬟們抖擻精神,將八卦事業(yè)開展得如火如荼。
“今兒早上我聽老爺跟前的來福說,前兒個上頭的明旨下來,咱們老爺這回升了個知州,月底便要去登州赴任了,這幾天林姨娘那里忙得亂哄哄的,急著要把些鋪?zhàn)诱郜F(xiàn),到時好一并帶走呢?!毖诀撸琳f。
“我的乖乖,你們說這些年來,林姨娘到底有多少家底呀?我瞧著她素日比太太還闊氣,都說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因是仰慕我家老爺,才委屈自個兒做了小的,看來此話不假?!毖诀撸潞芘d奮的說。
“呸!你聽那起子捧紅踩低的胡扯!我娘早對我說了,那林姨娘不過是個破落官宦家的孤女罷了,當(dāng)初剛來咱們盛府的時候,身邊只帶著一個小丫頭和一個老媽子,箱籠包袱加起來統(tǒng)共也不過五六個,身上穿的還沒有府里一二等的丫頭好,哪來什么家底?!”丫鬟C有些氣憤。
“呀,那林姨娘現(xiàn)如今可闊氣了,老爺這么偏愛她,難怪太太總也不順氣,連帶著楓哥兒和墨姑娘老爺都有些偏愛的,這林姨娘真有能耐?!毖诀撸恼Z帶羨慕。
丫鬟E接上:“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哄得老爺這么喜歡她,連太太的臉面和府里的規(guī)矩都不顧了?老太太心里雖不高興,卻也懶得管,她肚子又爭氣,兒女雙全,自然腰桿子硬。哎,眼瞧著咱們這院子是不行了,衛(wèi)姨娘在時還好,老爺還時常來,這會兒衛(wèi)姨娘一去,立時便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我們姐妹幾個會到哪里安置?要是能去林姨娘那頭就好了,都說那兒的姐姐吃的穿的還有月錢都比旁處要好?!?/p>
“小蹄子,你想得美,我告訴你,林姨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姚依依聽出又是丫鬟C的聲音,她冷笑著說了,“當(dāng)初她剛進(jìn)門時還好,待生下楓哥兒后,便不著痕跡的把幾個有資歷的丫鬟婆子都慢慢的貶了出去,我娘,還有賴大娘,還有翠喜的姐姐和老娘,你道是為什么?還不是因為這些人當(dāng)初見過她落魄寒酸樣兒的!”。
“呀!姐姐說的是真的嗎?這林姨娘這般厲害?”想要調(diào)職的丫鬟E很是吃驚。
“我要是瞎說,叫我爛舌根!”丫鬟C恨恨的說,“現(xiàn)今倒好,有身份的媽媽不會說,會說的都貶出府去了,府里竟沒有人說她的過去,只有那些個得了她好處的黑心鬼,四處說她的好話,什么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什么詩詞歌賦樣樣皆精,心地厚道啦,秉性淳厚啦,我呸!真正厚道淳厚的那個剛剛死了,就是我們頂頂老實(shí)的衛(wèi)姨娘!”。
“崔姐姐你小聲點(diǎn)兒,被聽見你可落不著好!”丫鬟F好心提醒。
“哼!我怕什么?我是早配了人的,且我娘是老太太跟前的,早就出了府在莊子里的,前日里我老子娘已向老太太討了恩典,這次老爺升遷去登州,我就不跟著去了,在莊子里幫著做些活,到時候再也不用見這些糟心事兒了?!?/p>
原來丫鬟崔C已經(jīng)找好退路了,難怪這么不忌憚,姚依依想著。
“咳,要不是這次衛(wèi)姨娘的事,誰知道林姨娘的心這么狠?瞧她說話那么斯文有禮,待人又和氣,誰想得到呀?我們衛(wèi)姨娘剛死,她就把蝶兒姐姐幾個都給攆走了,連我們姑娘的奶媽都一并給遣了,只留下咱么這幾個什么也不懂的三等丫頭……”丫鬟A越說越低聲。
“她們幾個是衛(wèi)姨娘最得力的,素日也與衛(wèi)姨娘極要好,自是要攆走的,不然到時候老爺問起來,查出個什么端倪可怎么辦?”丫鬟崔C說。
“什么端倪?你又瞎扯什么?”丫鬟B輕聲。
丫鬟崔C沉聲說:“哼!我們雖是三等丫鬟,但也不是瞎子。那日衛(wèi)姨娘臨盆的時候,明明寅時一刻就叫疼了,蝶兒姐姐急著去林姨娘那里求給叫個穩(wěn)婆,可那穩(wěn)婆為什么拖到快巳時才來?家中的婆子里也有不少懂接生的,怎么偏那么巧,那幾天都放了假?待到衛(wèi)姨娘熬不住的時候,蝶兒姐姐急著要凈布要開水,怎么咱們幾個不是被喚去叫人,就是被差遣著跑腿了?要緊的時候,院子里竟沒一個人好使喚。要知道,老爺和太太是早幾日就出了門的,西院的老太太是不管事的,府里一干大小事情都是林姨娘說了算,你說有什么端倪?!老天有眼,老爺突然有公事,早了幾日回府,剛剛看見衛(wèi)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氣,問了蝶兒姐姐幾句,立時發(fā)了火,要是再晚幾日回,怕是早被林姨娘收拾得干干凈凈,什么也查不出來了!”
此話說完,院子里一片安靜,只有幾聲長長的嗟嘆,姚依依同學(xué)輕輕吐了口氣,換了個姿勢,等著聽下半場,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丫鬟說:“可這十幾日,我也沒瞧見老爺發(fā)作,只不過住到書房里去了,林姨娘也還是好端端的。老爺心中,林姨娘自是比衛(wèi)姨娘重的?!?/p>
丫鬟崔C短短的冷笑幾聲,不再說話。
“要我說呀,林姨娘也真是,何必與衛(wèi)姨娘爭呢?衛(wèi)姨娘如何比得上她?就像萍姨娘和香姨娘那樣,不搭理就是了?!毖诀撸膰@著氣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萍姨娘和香姨娘如何比得我們衛(wèi)姨娘?衛(wèi)姨娘雖不懂什么詩呀畫呀,但也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丫頭,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抬進(jìn)門來的,更何況我們衛(wèi)姨娘生的極好,又年輕體貼,自打進(jìn)門后,老爺也多有寵愛,原已生了個姑娘,要是再生個哥兒,也不見得比林姨娘差,可惜了……”丫鬟F一副過來人的口氣。
“說得就是,聽說那是個極俊的哥兒,眉眼生得和老爺是一模一樣,真是可憐,竟生生悶死在娘胎里,唉……傷天害理呀?!毖诀撸掠煤茌p很輕的聲音說,“就算事情查出來了又怎樣?老爺難不成會讓林姨娘抵命不成?看在楓哥兒和墨姑娘的面子上,也不能怎么樣,不過拿幾個下人出氣罷了?!?/p>
院子里又是一陣安靜,姚依依點(diǎn)頭,這個丫頭很有眼色,一語中的。
“崔姐姐,還是你命好,老子娘和幾個兄弟都有本事,回頭你出了府,自是有??上淼模褪遣恢牢覀冞@干姐妹到哪里去了?眼看著這個小院子是要散了,也不知道我們姑娘會到哪里去?”丫鬟E時刻牢記就業(yè)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