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東郡喬家。
喬越坐在書房里,臉色灰白,雙目發(fā)直,形同死人。
這些天里,消息仿佛突然開了閘的洪門,不停地朝他涌來。
他被沖擊的幾乎要透不出氣了。
原來魏劭竟早就已經(jīng)瓦解了北伐聯(lián)軍,贏了黃河大戰(zhàn)。
天下人皆都知曉的事,唯他分毫不覺,竟還以為魏劭依舊在做困獸之斗。
他閃電攻下洛陽的時候,自己正在做著什么?
聽信了張浦之言,不但投靠了劉琰,還弄瞎了自己弟弟的雙目,將他囚了起來。
到了現(xiàn)在,自己更是被劉琰迅速地架空。
除了得到一個什么都不是的橫海侯的空銜,喬越驚恐地發(fā)現(xiàn),兗州根本已經(jīng)不是自己能說了算的。
想到片刻前發(fā)生的那一幕,他的手便又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魏梁帶了一隊人馬,于今日到了東郡,說奉女君之命來給喬平賀壽。
等他得知消息的時候,魏梁已被包圍。
他殺出重圍逃走了,但他的隨行,全部被射死。
這道命令,自然不是喬越下的。
喬越聞訊,如遭五雷轟頂。隱隱約約,心里仿佛終于也明白了什么似的,心驚肉跳,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忽然想到了喬平,如同想到救星,勉強起了身,匆匆往囚著喬平的所在而去。
到了門外,竟被守衛(wèi)攔住。
喬越禁不住怒火中燒,沉吟了下,轉(zhuǎn)身匆匆再往劉琰居所趕去。
劉琰停留在喬家的這些天里,不入住喬越為他準備的精舍,反而一直住在他少年時候住過的那間舊居里。
舊居年久失修,起先喬越不肯。但劉琰堅持,便也只能隨他了。
喬越闖入,卻被劉扇領(lǐng)人給擋住。
愈發(fā)憤怒,高聲呼叫。忽然聽到里面?zhèn)鞒鰟㈢穆曇簦悍潘M來吧。
劉扇方予以放行。
喬越大步而入,看到劉琰寬衣大袖,向窗而坐,獨自對著一盤圍棋下子。
他的目光落于棋盤,手指撚一枚黑子,似正在思索棋局。
喬越忍住心里怒氣,道:“此為我喬家。我方才要見我二弟,何以也被人阻攔?”
劉琰并未看他,“啪”的落了一子,方淡淡地道:“郡公雙目失明,我正請醫(yī)在替他診治,需靜養(yǎng),不便見人?!?/p>
喬越一口氣悶在胸口,強行再忍了下去,又道:“我方才聽說,魏梁于城門外遭襲,也是你做的?”
劉琰未應,手伸向玉罐,抓了幾顆白子,捏于手心,慢慢把玩。
“劉琰!”
喬越再也忍耐不下,直呼他的姓名,“我方這幾日,才慢慢有點想明白了。為何我兗州竟遲遲收不到外出探子送回的消息!是你攔截了消息,再將我玩弄于股掌,是也不是?我喬家從前于你有恩,你竟如此害我!你居心何在?”
劉琰看他一眼,依舊氣定神閑:“橫海侯這是怎么了?這才幾日,莫非你又后悔投了我,想再去求好于魏劭?可惜啊——”
他輕輕地嘆息了聲,搖頭:“遲了。天下人都知你喬家棄暗投明,甘為我漢室之臣了。即便你此刻放的下身段,再如三年前那般,厚顏送女求好于魏劭,恐怕他也再容不下你喬家之人了?!?/p>
喬越牙關(guān)緊咬,臉慢慢地漲紅。
劉琰注視他片刻,忽松開手心,方抓來的幾顆棋子,散落在了棋枰上。
棋子滴溜溜地打轉(zhuǎn),發(fā)出輕微而悅耳的玉石摩擦聲,慢慢地停下,靜止了下來。
劉琰下地,沿著屋壁,慢慢地踱了一圈。
最后停在喬越的面前,微笑道:“多謝喬公好客,留我住了這么些天,讓我得以再重溫少年時候的那段難忘日子。我也該走了?!?/p>
喬越大驚:“你將我害成這般模樣,一走了之,置我兗州軍民于何地?”
劉琰道:“喬公這話差了。魏劭早有亂臣之心,你投我,乃是順利天時之舉,如何就成了害你?”
喬越兩邊面頰肌肉抖動,變成了仿佛豬肝的顏色。
“我知你怕魏劭打來。放心,兗州如今既然為我漢地,我豈會不管?我給你留了助力之人,數(shù)日前領(lǐng)軍而來的丁屈將軍,你見過他的面吧?他會代你暫履刺史之責。喬公安心便是?!?/p>
淡淡說罷,撣了撣衣袖,轉(zhuǎn)身飄然而去。
……
劉琰縱馬奔出了東郡的城門,沒再回頭。
風迎面吹來,揚起他的衣袖和袍角。
他的心里,被一種從報復而來的快感給占滿了,恨不得揚天長嘯,方能發(fā)泄出他此刻內(nèi)心的翻涌情緒。
以厚利收買一個張浦,兗州便歸他所有,喬家也徹底地自絕于魏劭。
等到相見,必定兵戎交加。
兗州的城墻,或許抵不住魏劭的兵鋒。
但這又有何妨?一城得失,他并不放在心上。
何況兗州本就不屬于他。
他之所以留新投奔自己的丁屈在此鎮(zhèn)守,一是給他實地實權(quán)和復仇機會,同時彰顯自己的皇恩。
二來,愈遇兗州的強力抵抗,魏劭對喬家的仇恨才會愈發(fā)深刻。
難道從此以后,他的小喬還能繼續(xù)和魏劭兩情相悅,終老一生?
劉琰抑制住心底里滾滾不絕的快感,閉上雙目,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東郡城外野地里他似曾相識的清新空氣。
這整個的天下,遲早會再歸于漢室。
東郡喬家的喬女,終有一天,也只能是屬于他的,沒誰能真正地奪走。
魏劭也不能。
……
魏梁貌似粗豪,實則心細如發(fā)。
一行人當日抵達東郡,停于城門外,等待通傳的時候,見久久沒有回音,又漸留意到城頭門卒情狀似乎有異,出于一種經(jīng)由百戰(zhàn)歷練出來的敏銳直覺,命隨從后退。
但終究還是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