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屈冷笑:“郡公恐怕才是朝不保夕,不愁你自己,竟拿危言恐嚇于我,可笑至極!”
喬平微笑道:“丁將軍勇烈,世人皆知。但魏劭軍士,卻最長于攻城掠地,如今劉琰傷了魏梁,挑起喬魏兩家仇恨,魏劭大軍挾報復(fù)而來,銳不可擋,這東郡城池,即便合我喬家之力,你以為能守多久?一旦城破,丁將軍就算殺出重圍逃出生天,但一世英明,恐再遭玷污。我實在是為丁將軍感到惋惜!”
丁屈不語。
喬平嘆息:“我為丁將軍惋惜,遠(yuǎn)非如此。丁將軍被劉琰利用,竟也絲毫不知?”
丁屈道:“此話怎講?”
喬平道:“實不相瞞,劉琰早年曾與我的女兒訂有婚約,后為解兗州兵圍,我的長兄做主,改將我女兒嫁了魏劭。劉琰與我喬家,有毀約之辱,與魏劭更是勢不兩立,這才設(shè)計害我,將我囚禁,制我兄長,觸怒魏劭后終如愿引他大軍來伐。如今兗州危在旦夕,他一走了之,將兗州之事交給了將軍。你當(dāng)他是器重你?非也!他心機(jī)深沉,恨不得喬家與魏劭拼個你死我活,這才利用將軍之能,固守兗州,造成我喬家拼死要與魏劭對抗的假像。魏劭遇越多抵抗,必定愈被激怒。如此,則城破之日,情狀自然愈發(fā)也愈發(fā)慘烈!”
丁屈起先面帶戒備,漸漸凝神。
“我喬家人即便最后滿門覆滅,也是因我兩兄弟無能所致,乃咎由自取。將軍你卻不同!你有英雄之名,天下人盡皆知。如今投效劉琰,必也是出于對漢室的一片忠肝義膽。劉琰卻這般利用將軍,名義上封將軍為侯,將兗州大權(quán)交將軍手上,實則不過給了將軍一個燙手山芋,欲陷將軍于絕境罷了!”
丁屈聽的心驚,出了一身冷汗。
想自己空有英雄之名,卻命運多舛。先后投袁赭、幸遜,所遇均非英主,非但未能如愿建功,反因頻頻換主,遭世人詬病。如今被迫,才改投從前本被他瞧不起的劉琰。
魏劭又豈是容易對付的人?
如今他兵臨城下,自己雖想方設(shè)法集合喬家舊部全力守城,但也不知能守多久。
若城池被破,就算自己逞勇殺了出去,但便如喬平所言那樣,英名也將再遭玷污。
如今情形,實在是不上不下,進(jìn)退兩難。
咬牙道:“事已如此!我還能如何?只有拼死和魏劭一斗!”
喬平搖頭:“將軍勿灰心,聽我一言。以將軍之威,這般被劉琰玩弄于股掌,實在可惜。我更不想我兗州軍民因劉琰奸計而遭荼毒。此事全因我長兄喬越而起。魏劭之怒,也是針對我的兄長。我這個兄長,無情無義,為奪我權(quán)力,竟將我雙目毒瞎。我和他早無兄弟情分可言了。我欲殺他,取他人頭,以此向魏劭求解。魏劭是我女婿,有喬越的人頭,再有我女兒從旁轉(zhuǎn)圜,此事必定能夠過去。等解了兵圍,我再向魏劭薦舉將軍。魏劭志在天下,求才若渴,以將軍英雄之名,若肯投效,他豈有不納之理?”
丁屈已然心動,卻面露為難,道:“我于魏劭,非但無半點功勞,反而從前結(jié)怨頗深。如今他怎肯納我?”
喬平道:“將軍去殺了喬越,便不就是大功一件?”
丁屈恍然,大喜,放開了手里的劍,道:“聽君之言,我茅塞頓開!郡公稍等,我這就去殺了喬越,割他人頭下來!”
喬平道:“不急,明日殺也不遲,怕他逃去哪里?我雖目不能見,與將軍也不過說了寥寥數(shù)語,卻頗有遇到知音之感。將軍若不嫌棄,可否與我共飲幾杯?”
丁屈自然點頭。重整酒席,二人對飲。席間丁屈談性大發(fā),罵袁赭心胸狹隘,罵幸遜殘暴剛愎,罵劉琰卑鄙小人,一徑的罵個痛快,聽喬平在旁寬解,愈發(fā)相恨見晚,酒水一杯杯下肚,竟至酩酊大醉,雙眼朦朧之時,侯嘉王會入內(nèi),一刀砍下人頭,未發(fā)半點聲息,可憐一代悍將,如此殞命東郡。
丁屈既除,侯嘉王會立刻召舊部,提人頭命丁屈軍士解械。大多遵從,也有負(fù)隅頑抗。
一陣廝殺,拂曉時分,終于徹底撲滅了城內(nèi)劉琰的勢力。
侯嘉恨張浦入骨,趁此機(jī)會,提刀沖去張浦住處,入內(nèi)卻不見他人,屋里空空蕩蕩,連一個家仆也無。
入內(nèi)室,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味,看到地上竟倒了一具尸首,頭顱已被割去。辨認(rèn)衣著體貌,竟是兗州刺史喬越。
侯嘉大驚,一邊派人通報喬平,一邊在附近尋找,終于捉到一個張浦家中的仆從,送到了喬平面前。
家仆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地道:“昨日一早,丁屈敗陣消息傳來不久,喬公派人傳張浦,張浦不去見,收拾細(xì)軟似要逃走,不料還沒出門,喬公親自來了。我見他手提寶劍,怒氣沖沖,追著張浦入了內(nèi)室。再片刻,張浦便提了個包裹匆匆走了,我壯著膽子進(jìn)去,才見喬公已被割了人頭。聽聞魏劭攻城,城里人心大亂,我怕遭牽連,一時害怕,也就逃走了。后頭的事,我便不知了。求郡公饒命,我實是無辜,喬公并非死于我手!”
喬平沉吟。
喬越應(yīng)是聽聞了魏劭攻城的消息,想殺張浦泄恨。也不知過程如何,反被張浦所害,連人頭都被割了去了。
喬平雖也恨兄長糊涂,令兗州陷入了如此的困境,沒想到他最后竟如此死于他最信任的一個謀士之手,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吩咐人將喬越尸首收了,隨后立刻口述,命人修書一封,將前因后果講述清楚,附上了丁屈人頭。
侯嘉自告,出城去見魏劭。
喬平忐忑等待消息。
魏劭卻連侯嘉的面都沒見,信更未讀,連同丁屈人頭,一并帶了回來。
喬平焦急:“他必定以為是我喬家又見風(fēng)使舵,殺丁屈為再次向他求好,這才執(zhí)意不見。還是由我親自出城去見他一面為好!兗州此次之事,全因我失察而起,魏梁將軍遭襲,與我更脫不了干系。”
眾人急忙阻攔,忽此時,急報傳來,說魏劭大軍徹底四合,將東郡的東西南北四門,包了個水泄不通。
立于城墻之上,已能看到旌旗遮映。
與此同時,比彘也領(lǐng)軍從巨野開來,似要阻止魏劭大軍攻城。
兩方人馬對峙,竟有一觸即發(fā)之態(tài)。
喬平一陣急怒攻心,嘔出一口血,搖搖欲墜,仰面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