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夠了。平日就只吃這么些。”小喬解釋。
“那是你平日吃的太少!”魏劭上下打量了眼她的身材,露出一絲嫌棄之色,“到我家中也有些時候了,竟比先前仿佛還要瘦了些。不知道的以為我魏家飯都都不管你飽。再吃一碗。”
小喬覺得他在睜眼說瞎話。
自己這個年齡,平常營養(yǎng)足夠,身體上的發(fā)育,她自己都感覺的到,去年的肚兜最近緊了,箍的不舒服,已經(jīng)換了新的。
但是仆婦已經(jīng)端來了飯。
對著魏劭關(guān)切的目光,小喬無奈,低頭努力吃完了第二碗飯。
第二碗下去,肚子已經(jīng)飽到了胸下。小喬忍著要打飽嗝的感覺,放下了筷。
“再給女君添一碗?!?/p>
魏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小喬用力搖頭:“真的吃不下了!”
“祖母前回責(zé)我慢待了你。你又瘦弱,不努力加餐飯怎可?”
魏劭大袖一甩,自己親自起身去添了一碗飯,壓的緊緊實實,端到了小喬面前。
小喬看他。他面帶笑容。
“真的吃不下了。”小喬苦著臉說道。
魏劭臉色立刻就沉了下去。
“給我吃掉!”聲音也帶了絲水水的涼意,“不止這一頓,明日開始,每餐你都得給我吃下去三碗!祖母疼愛你,你再不長肉出來,下回到了祖母跟前,我恐怕不好交代?!?/p>
小喬和他對望了片刻,咬了咬唇:“夫君,我錯了?!?/p>
魏劭低頭,隨手般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哪里錯了?”聲音是漫不經(jīng)心的。
“早上夫君要我代替夫君去婆婆那里傳話,我卻去了北屋?!毙掏樕?,小聲地道。
魏劭哦了聲,目光似笑非笑:“那你說,該怎么辦?”
“下回我再不敢了……”小喬囁嚅,打了個飽嗝,急忙以袖掩面。
“還有下回?”他挑了挑眉。
“不是不是……”小喬急忙放下衣袖,擺手。忽然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小喬回頭,見一個仆婦急匆匆地進(jìn)來,躬身道:“君侯,將軍李典求見,說有急事?!?/p>
魏劭微微一怔,神色轉(zhuǎn)為沈肅,起身撇下小喬快步而出。
小喬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終于呼出了一口氣。
這個晚上,小喬不敢再像平常那樣放松了,就一直老老實實地在房里等著他回來。順便消掉已經(jīng)吃堵住了的食。
她一直等到亥時末,魏劭始終沒歸。最后終于熬不住了,這才自己和衣先躺了下去。
魏劭一夜沒回。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小喬才得知消息,竟是已經(jīng)平和了許久的上谷一帶,前日忽然遭到了大隊匈奴騎兵的劫掠,守軍民眾死傷將近一千,匈奴燒殺掠奪后,放話這是送給漁陽徐夫人的大壽之禮,隨后往北逃竄。
魏劭聞訊,大怒,當(dāng)即親率騎兵去追擊匈奴。
……
魏劭率著兩千精銳騎兵,以極速晝夜追擊,已經(jīng)逐出上谷數(shù)百里外,抵達(dá)了與匈奴王庭默認(rèn)的臨時邊界桑干河的一帶。就在剛才,匈奴帶著劫掠來的牛馬女人等戰(zhàn)利品欲過界返回王庭時,不期魏劭騎兵追趕而至,倉促應(yīng)對,雙方在桑干河畔大戰(zhàn),魏劭親入馬陣戰(zhàn)匈奴頭目千騎長且莫車,且莫車被他砍于馬下,生擒,余下匈奴騎兵或逃或俘,狼狽潰散。上谷居民被奪去的牛馬歸回,除了少數(shù)女人死傷,剩余大多無恙,只是難免已經(jīng)遭到玷辱,此刻衣衫不整地聚在一起,或坐或蹲,相互抱頭大哭。
魏劭鐵甲染血,按刀從身邊那群劫后余生哭哭啼啼的女人身邊大步走過,來到了匈奴且莫車的面前。
且莫車十分強(qiáng)悍,雖然已經(jīng)被俘,身上也滿是血污,卻仍硬挺著不肯下跪,頭高高翹起,沖著魏劭哈哈大笑:“怎樣,送給你祖母的大壽之禮,可還滿意?”
魏劭神色陰沉,上前抬手,刀鞘便重重?fù)粼谇夷嚨哪樕?,且莫車立刻頭破血流,嘴里斷了半排的牙齒。
“魏劭小兒!今日你若敢殺我一人,他日我匈奴必十倍以報之!”
且莫車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不斷地流血,含含糊糊地罵著,形容可怖。
隨同魏劭一道追擊而來的將軍李典大怒,一腳踹向且莫車的膝窩,且莫車雙膝落地,要爬起來,被人摁住了,口中依舊“魏劭小兒,犬輩鼠類”的罵個不停。
魏劭慢慢地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刀刃閃動著冰冷的雪芒。一個手起刀落,且莫車的人頭便從頸項上滾落,血柱高高噴濺,灑了一地。
周圍鴉雀無聲,連遠(yuǎn)處那些女人也停了哭泣。
“剩余匈奴俘虜,不論軍位高低,全部就地□□?!?/p>
魏劭將刀歸鞘,下了命令,神色平靜。
……
呼衍列左胸那晚被刺的傷口很深,再入半寸,便抵達(dá)了心臟。
這幾日,他被傷痛折磨,行動也受限制。隨身邊一眾被俘的族人被帶到了刑地,暗中運力,想奮起掙脫繩索,胸口忽然一陣痛楚,眼前發(fā)黑,人站立不穩(wěn),便撲倒在了地上。
怎么也沒想到,陰差陽錯,自己竟然就這樣喪命在了桑干河畔。
魏劭這個年輕的漢人,竟也訓(xùn)練出了一支戰(zhàn)斗力完全不啻匈奴人的強(qiáng)大騎兵。正面作戰(zhàn)里,匈奴人從沒從他手中占過半分的便宜。相反,原本已經(jīng)入了匈奴地界的云中、朔方一帶也被他奪回,匈奴人被迫北退到了數(shù)百里外牧羊放馬。
他的名字在匈奴王庭無人不知。提及這個名字,從單于、諸王到民眾,無人不帶一絲忌憚。
但與發(fā)誓要和魏劭為敵的屠耆太子左賢王烏維不同,日逐王對這個漢人對手,態(tài)度并不十分痛恨。
或許是因為從前那位出自魏家的王妃的緣故,呼衍列只能這樣作響。
他這一趟,原本已經(jīng)完成了需要做的事,不想歸途中,遇到了左賢王派出的這支人馬。得知左賢王的挑釁意圖后,呼衍列立刻阻攔,且莫車豈會聽從,雙方發(fā)生了沖突。
呼衍列一向是匈奴排的上名號的千騎長,戰(zhàn)功累累,但那日只身一人,加上受傷,最后不敵被擒。且莫車要將他帶回去交給左賢王以為難于逐日王,遂將他捆住,一同帶去了上谷,劫掠完畢后,他也被迫同行,不想在這里被魏劭騎兵追趕而至,雙方大戰(zhàn),自己隨同且莫車的人一道成了俘虜。
他這輩子,殺過了無數(shù)人。有為了爭權(quán)而殺的自己的族人,也有為了奪地而殺的漢人、烏孫人、呼揭人……
死去原本也沒什么。但就這樣死去,他實在不甘心。
呼衍列知道,魏劭軍士已經(jīng)在執(zhí)行魏劭下的命令了。呼號怒罵乞饒,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他前頭的俘虜,一個個地倒了下去。很快就輪到他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正要運氣做最后一次的掙扎,忽然,背后有人踩在了他的身上,接著,一個他認(rèn)識的聲音響了起來:“這個匈奴與我有仇,我親手殺之?!?/p>
魏儼對奉命執(zhí)行行刑令的校尉說道。
魏儼發(fā)聲,校尉自然遵從,立刻將人交了出去。
魏儼拖著一動不動地呼衍列,來到了桑干河邊,近旁無人,他以刀尖挑開了捆住呼衍列的繩索。
呼衍列萬分感激,掙扎著朝他跪拜:“少主人,上谷之事,是左賢王做的……”
“滾回去?!?/p>
魏儼并未聽完,斥了一聲,轉(zhuǎn)身便大步離去。
……
魏劭離開后的第五天晚上,終于歸來了。
徐夫人十分歡喜,親自出去迎接了魏儼魏劭一行。見風(fēng)塵仆仆,安慰后,命兄弟各自早去歇息。
魏劭回到西屋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
小喬在西屋門外迎他。
他身上的鐵甲還未脫去。站在那里,仆婦替他脫卸著甲衣,他兩只眼睛看著小喬。
小喬遲疑了下,最后終于還是走到了他面前,抬手親自幫他解甲。
仆婦們見狀,便退了下去。
小喬和他的距離靠的很近了,解著甲衣的時候,聞到了他身上的一種干燥了的混合著塵土和血的氣味,有些沖鼻。
她感覺到頭頂仿佛有兩道目光。抬起眼睛,見他微微低頭,正看著自己。
小喬的兩排眼睫毛撲顫了一下。咬了咬唇,垂下了眼睛。屏住呼吸最后終于幫他解開了沉重的甲衣,然后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劭自己將甲衣卸在地上,身上剩了一件已經(jīng)染了塵血的中衣。看了一眼已經(jīng)離了自己的小喬,轉(zhuǎn)身進(jìn)了浴房。出來時,換了身整潔的衣裳,大袖飄飄,濕潤的黑發(fā)用玉簪綰在頭頂,姿容雅雋,很是好看,和先前剛回來時一身血氣的樣子完全不同。
“夫君可要去用飯?”
小喬問他。
魏劭摸了摸肚子,點頭,轉(zhuǎn)身往膳房去。小喬跟了上去服侍,到門口時,看到東屋那邊的姜媼來了,面上帶著恭敬的神情,躬身說夫人那邊備下了飯食,請男君移步用膳。
“夫人心疼男君。親自下廚做的。盼男君移步?!?/p>
魏劭遲疑了下,轉(zhuǎn)頭看了眼小喬。
小喬忙道:“既然婆母也備了飯食,夫君過去便可。我這里無妨?!?/p>
魏劭沒說什么,邁步往東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