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河中浮尸
第1章 尸體
太嘉五年冬月,灌縣多雨。二十二日這晚,直到下弦月淺淺淡淡出現(xiàn),雨才漸漸停了。月下護(hù)城河水靜靜流淌,泛著柔柔粼光,好似和昨日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蜀人生活悠閑,少有人愿意在寒冷的天氣早起,連做早飯生意的鋪?zhàn)佣歼€沒開門,街上會出現(xiàn)的,除了巡夜的差吏,就是更夫了。
張貴做更夫已經(jīng)三年,每到這個點(diǎn)就開始打呵欠。馬上五更了,今天再敲一回,他就可以歇著了。他把木槌揣在懷里,梆子架在肩上,手抄進(jìn)袖子,邁著碎步慢慢的遛,尋思一會兒去哪蹭東西吃。
東街李記的粥又香又稠,就是遠(yuǎn)了點(diǎn);西街那家包子鋪不錯,可惜人太懶,不等他敲了五更就不起床,做早飯鋪?zhàn)拥膽谐蛇@樣,遲早會關(guān)門!
他邊走邊尋思,沒留神踩進(jìn)一個泥坑,腳一滑,人往前栽,直接摔了個狗吃屎。張貴罵罵咧咧的手撐著地爬起來,視線不期然落到河面,立時嚇的臉都白了。
河面上竟飄著一具尸體!
尸體臉朝下,衣衫浮在水面,看不清男女,但那尸體手腳俱全,明明是人形!
張貴驚的立刻敲梆子,“死人了——”
……
盧櫟滿頭大汗的驚醒,騰的一下坐了起來。
他呼吸急促地看了看自己雙手,摸了摸溫?zé)岬耐?,急切地摸上自己的臉?/p>
都是熱的,好的……
他長呼一口氣,卸了力氣,靠在墻上。
他又活了,真好。
一切都不是夢。
盧櫟生下來就被確認(rèn)有先天性心臟病,并且治不好。父親是員警,母親是教師,哥哥是法醫(yī),他是媽媽四十多歲才生的幼子,家里都很期待他的出生,可惜隨著這個喜訊而來的,還伴著個巨大的黑洞。
他的病讓家里蒙上一層陰影,小康家庭禁不住他這病的消耗,不說一下子拉窮了,但家里需要制定嚴(yán)格的花費(fèi)計(jì)劃才不會超支。
可盧櫟過的很好,很快樂,家人給了他無盡溫暖,他一點(diǎn)也不遺憾。因?yàn)椴∮行﹪?yán)重,他無法像正常的孩子一樣上學(xué),被父母哥哥輪流帶。媽媽教他必要的學(xué)生應(yīng)該知道的知識,爸爸教他怎么抓壞人,哥哥……不教他東西,只帶著他看他解剖尸體。
哥哥的工作很忙,但很安靜,很適合帶孩子,所以盧櫟跟著哥哥的時間最多。也奇怪,他天生膽大,第一次意外看到哥哥解剖時也沒害怕,哥哥長松了一口氣,這才敢把他帶到解剖室,時不時看一眼保證他在視線內(nèi)。
盧櫟磕磕絆絆的長到二十三歲,身體越來越差。最后一次跟著哥哥野外尸檢,意外遇到了犯罪分子返回現(xiàn)場,發(fā)生了槍戰(zhàn),而哥哥的位置很危險(xiǎn),有個人悄悄摸出顆野彈,朝哥哥擲了過去……
他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
家里為他付出的夠多了。半個月前的檢查結(jié)果,醫(yī)生和父母說他最多只能活再半年。家人以為他不知道,其實(shí)他都聽到了。
反正都要死,如果能保護(hù)哥哥一次,就太值了……
誰知道他竟然還能醒,一醒來就在這個房間!
盧櫟神情復(fù)雜地環(huán)視整間屋子。
門邊靠東墻放著一張八仙桌,配三條長凳,桌上放著一副白底藍(lán)紋的粗瓷茶具。正對著床的南面開了扇窗戶,正方形,長寬大約都有一米,窗槅是非常古典的菱形交錯幾何紋樣,上面貼著淺黃窗紙,風(fēng)吹來時刷刷做響。窗下有一條深棕色四足長條幾,放著些雜物。西邊墻邊立著一個四角柜,許是年深日久,四只腳上都有了裂紋。
這是一個樸素至極的房間。
這是一個古人的,樸素至極的房間。
盧櫟長嘆一聲,還是個窮人。昨日突然在這個房間醒來,他嚇壞了,心神不定,以為是夢游,今天繼續(xù)在這個房間醒來,他便隱隱知道,他大概……回不去了。
野彈的威力不如正規(guī)炸彈,但也不會弱到哪里去,他的身體……一定不全了。
‘死’這個字,自打他出生,就一直跟隨,爸媽哥哥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他們會難過,會傷心,但隨著時間緩緩流逝,終有一日傷痕會褪去。
他們一直希望他能有個健康身體,好好活著,如今倒也算是圓了這個夢。
他自己……也想好好活著。
無時無刻都在想!
可他這個新身份,好像過的并不好。
盧櫟眉頭微皺。
突然換了個身體,他嚇的不行,能注意到的東西委實(shí)有限。他不知道這具身體前身怎么死的,隱隱約約得了些記憶,可一覺醒來,那些本就不屬于他的記憶更加飄乎,他得到的資訊非常有限。
他知道原身也叫盧櫟,是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