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fā)現(xiàn)他改變不了夢里的一切,于是再不做無用功,近乎冷漠地看著這個走向奇葩的世界。
反正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醒來就好了。
可他心中隱隱不安,很快,他的預(yù)感被證實(shí)了。
他看到了哥哥,可是哥哥為什么那么落魄,他的笑容沒有了,眼里的光被壓抑。
他看著哥哥被陸家人欺負(fù),陸思白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慫恿暗示一些傻‘逼’肆意欺辱哥哥。
他氣得要瘋,可他什么都做不了,那種憋悶感,讓他恨得想殺人。
可他沒想到,他還能看見更過分的,他看見自己像個傻‘逼’一樣,陸思白三言兩語,他就像條狗一樣沖上去欺負(fù)哥哥。
那是他哥哥啊!他最喜歡的哥哥,他恨不得殺了自己。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只能看著傻‘逼’宋嘉熙將哥哥按在泳池里。
夢醒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可他為什么會做這么奇怪的夢呢?
宋嘉熙回想起他和哥哥的初見,他曾無數(shù)次在心中回味。
明明哥哥救他的時候那么果決,可在看到他的臉的那一刻,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哥哥認(rèn)識他。
宋嘉熙整個人蜷縮成一團(tuán),渾身發(fā)抖。
如果那不是一場夢呢。
哥哥曾經(jīng)問他,如果救他的是陸思白,他會怎么樣,會不會站在陸思白那邊,欺負(fù)他。
他一口回絕,說沒有這個可能。
是他說大話了,他就是個傻‘逼’,超級大傻‘逼’。
宋嘉熙哭得整個人都要抽過去,如果這個夢是真的,是曾經(jīng)發(fā)生的過的事。
如果哥哥也做了一樣的夢,或者……或者他真的經(jīng)歷過……
難怪哥哥一直不愿意接受他,如果真的有夢里發(fā)生的事,如果換他是哥哥,他才不會那么溫柔,他一定會狠狠地報復(fù)回去。
可是哥哥什么都沒對他做,甚至勸他治病,就連拒絕,都溫柔的讓他想哭。
這么好的哥哥……
宋嘉熙哭了一夜,第二天眼睛腫得睜不開,兩只手被他咬的到處都紅腫破皮。
宋萬州嚇壞了,以為他病情加重,緊急叫了心理醫(yī)生和給他治傷的醫(yī)生一起過來。
宋嘉熙任由他擺弄,不說話也不吭聲,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病情加重了,而是終于明白,為什么哥哥會說他有病,他是真的有病,病得不輕。
他一直盼望著,等病好了就去見哥哥,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他不應(yīng)該再去打擾他了。
此后很多年,宋嘉熙再沒有主動去找過阮北,他默默關(guān)注著他的消息,把所有關(guān)于阮北的新聞下載打印,做成了一份很原始的剪報。
三十多年,他的剪報集了厚厚的幾大本,全家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寶貝,知道他喜歡阮北,但他們都以為,他跟其他人一樣,也是阮北的粉絲。
錦城這么小,三十多年,他再沒有見過阮北。
這是哥哥的期盼,也是他對自己的懲罰。
宋嘉熙五十歲的時候,孫子都開始上小學(xué)了,他結(jié)婚挺早,他記得哥哥的話,他交朋友、旅行、談戀愛。
他后來轉(zhuǎn)到一個公立學(xué)校念高中,妻子是他高中同學(xué),家境普通,‘性’格活潑,十分愛笑。
他高二開始追求她,高三正式在一起,相約考了同一個城市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結(jié)了婚。
那天是一個光線極其漂亮的艷陽天,宋嘉熙和妻子一起去學(xué)校接小孫子。
校門口還等了許多接孩子的家長,妻子去買小孫子喜歡吃的烤紅薯,他慢吞吞移到人少的拐角處。
那天太陽暖洋洋的,曬在人身上舒服極了,宋嘉熙瞇著眼睛,竟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因此在聽見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時,他恍惚間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你說說你這都弄得什么事啊,那是我干爹干媽,你竟然讓他們重新認(rèn)我當(dāng)……”
“他們都投胎了,現(xiàn)在才幾歲的小娃娃,難不成你還打算繼續(xù)叫干爹干媽?”
“……那也不行!等他們出來了,你別說話。”
“行,知道了,不說話。”散漫的笑聲后,“你說你,也不能生,咱們這些年還盡養(yǎng)孩子了,好不容易妞妞養(yǎng)大了談戀愛了,你干爹干媽手牽手投胎,幸虧沒成兄妹?!?/p>
“去你的!青梅竹馬多好啊。”
“可不是,兩家住門對門,彼此父母還都是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這個年代了還搞指腹為婚娃娃親,也不知道你干爹塞了多少錢,才謀到這么合適的。”
“別胡說,那是我干媽好事做的夠多,他們功德夠了,又不求大富大貴,當(dāng)然得滿足他們?!?/p>
談話聲越來越近,宋嘉熙僵立在原地,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
然后就跟多年未見的人,打了個照面。
這么多年過去了,阮北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但看著一點(diǎn)兒都不老,說三十都有人信。
他眉眼舒展,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整個人透著一股暖和勁兒。
宋嘉熙傻傻看著他,整個人已經(jīng)沒了反應(yīng),直到阮北停下腳步,笑容慢慢收起。
宋嘉熙慌了,手足無措,只會吶吶道:“我、我不是……我來、來接我孫子……”
“好久不見?!?/p>
讓人懷念的溫柔笑容重新綻開,阮北表情平靜溫和:“聽說你這些年過得挺好。”
“好、好……”宋嘉熙猛點(diǎn)了幾下腦袋,忽然頓住。
聽說?哥哥……打聽過他?
驚喜差點(diǎn)兒沖昏頭腦,可宋嘉熙不敢說話,也不敢問。
可能是他傻乎乎的樣子有點(diǎn)兒好笑,阮北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宋嘉熙也忍不住傻乎乎笑起來。
“吶,這個給你小孫子吃吧?!?/p>
阮北從自己拎著的紙袋里分出一個小蛋糕,宋嘉熙小心捧著,手臂都是僵硬的。
阮北笑了笑,又拿了個一個放在上面:“這個給你吃,檸檬味的。”
宋嘉熙眼眶一熱。
鈴聲響起,學(xué)校放學(xué)了,阮北朝他擺擺手:“再見,宋嘉熙。”
爾后大步走開,秦固像影子一樣,與他形影不離。
宋嘉熙手上捧著蛋糕,騰不出手,他看著阮北沒入人群中的背影,心中默念:再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