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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K市上流人群們交談的聲音,在臺上的主持人拿著話筒似乎在介紹著《落上華爾茲》這部影片的劇情和拍攝手法,作為投資人的秦朗站在主持人的旁邊微笑著等待他的致詞宣布發(fā)布會正式開始,男人身體高大挺拔,往臺上一群漂亮的男女演員中央一站,卻絲毫不顯得有任何的突兀。
在場的氣氛很好。
所以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在不遠(yuǎn)處的貴賓VIP卡座里,有一個位置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當(dāng)中——
蕭家的父子三人此時仿佛完全從電影發(fā)布會這個熱鬧的現(xiàn)場被分割到了另一個世界。蕭炎皺著眉,沒有看他蕭末反而是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哥,蕭衍始終一言不發(fā)唇角邊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而蕭末,他只是沉默著。
他沉默了很久,好看的眉時而微微皺起時而稍稍舒展,沒有人知道他再想什么,直到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jì)那么久,蕭家雙生子才聽見一聲仿佛帶著嘆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輕,卻異常的清晰。
“對不起。”
蕭末稍稍坐直了身體,這讓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此時此刻,男人因為半個身子隱藏在卡座的靠椅投射下來的陰影之中,然而,那雙黑色的眼睛卻顯得仿佛沾染上的水霧似的,異常晶亮。
蕭衍歪著腦袋看著他的父親,唇角邊的笑意無聲地變得更濃。
“對不起,”蕭末再一次認(rèn)真地重復(fù)了一邊,“以后,再也不會把你們送到我看不見的地方,不會離開你們半步,我在這里,再也不會讓別的人動你們一根頭發(fā)?!?/p>
蕭末的話說得很誠懇,他覺得讓天生錦衣玉食的少爺們流浪在街頭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所以作為蕭家雙生子現(xiàn)在的監(jiān)護(hù)人,他對他們許下這樣的承諾也并沒有什么不妥……雖然他暫時并沒有對他們產(chǎn)生太多的親切感,但是蕭末覺得,這些東西可以說是他的責(zé)任。
因為他沒有重生成隨便哪個阿貓阿狗,而是這個K市的黑幫頭子身上。
上天自有安排嘛。
雖然他不信宗教——但是偶爾地,相信一下頭頂上有上帝他老人家的存在,也并沒有什么不好。
蕭末很坦然,因為他始終覺得,人的一生其實并沒有那么多東西需要去與命運對抗,只是順其自然心平氣和地度過一生的話,說不定也可以過得很不錯——比如他雖然遺憾自己如同戲劇演員一般英年早逝死在了距離巔峰只差一步的舞臺之上,但是現(xiàn)在,他又重新地獲得了新的生活。
如果不是死過一次,他大概這輩子也說不好到底會不會有兒子。
現(xiàn)在他有了兩名不怎么聽話但是其他各方面看上去都不錯的漂亮兒子。
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呢?
說一句對不起,也不至于是少塊肉的事情。
所以蕭末說了,并且說得很誠懇——雖然他清楚地知道其實這并不是他的錯。
會場外的天氣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太陽高照陰沉了下來,淅淅瀝瀝地下著南方的秋冬季節(jié)喜歡下的那種陰冷小雨。在溫暖的會場內(nèi),黑發(fā)男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垂著眼,顯得特別安靜慵懶,他看著他的便宜兒子們,不知道他們對于自己的道歉會不會滿意。
令蕭末毫不意外的是,他們果然不滿意。
而令他又有一點意外的是,原本他以為會率先表現(xiàn)出不滿意的是蕭炎,然而沒想到,那個人卻是蕭衍。
“道個歉就算了?”
蕭衍唇角邊的那抹笑容讓蕭末有些心驚,當(dāng)臺上,秦朗用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緩緩地說完最后一段致詞,人群統(tǒng)統(tǒng)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的鼓掌的時候,蕭衍也站了起來——卻并不是為了給這場發(fā)布會的主人鼓掌,他一步步的走到蕭末的面前,仗著自己站著黑發(fā)男人坐著的姿勢,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
而后,他微微俯下身,伸出一只手,輕輕地?fù)卧谑捘┠X袋旁邊的沙發(fā)上。
蕭末覺得這樣很詭異——
被自己的兒子用這樣的姿勢禁困在沙發(fā)和他的身體的中間。
于是黑發(fā)男人動了動唇角,抬起頭,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這個時候,蕭衍那張精致的臉在沖自己無限地靠近,然后在一個……及其危險的距離停了下來。
在蕭衍的身后,悠揚的小提琴聲響起,蕭末有些緊張地從蕭衍的肩膀空隙處看過去,發(fā)現(xiàn)站在臺子上拉著小提琴的,正好是蕭衍的小相好麗莎——小提琴拎在小姑娘的手里顯得大了些,卻將她襯得更加嬌小,優(yōu)雅輕快的小提琴聲音從臺子那邊傳來……
蕭末不相信蕭衍沒有聽到。
然而當(dāng)他收回目光抬起眼的時候,卻意外地,只在眼前的那雙琥珀色瞳眸之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蕭末?!笔捬芾淅淝迩宓亟辛寺暷腥说拿?,學(xué)著他之前重復(fù)道歉時候的語氣,輕笑著充滿了戲謔地說,“我說,光道歉,還不夠?!?/p>
始終坐在蕭衍身后的蕭炎聞言,孿生哥哥熟悉的語氣令他不禁一頓,目光通過他哥與沙發(fā)時間的縫隙,無聲地停留在了像是被半擁著被迫保持僵硬的坐姿坐在原地的黑發(fā)男人的臉上,然后,蕭炎無聲地皺起眉。
蕭末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只是顯得有些迷茫地看著面前的蕭衍,想提醒他的便宜兒子這樣好像離得太近了,卻在跟他對視上的第一秒就莫名其妙地忘記了這茬,話到嘴邊,不受控制地就變成了:“……不然你想要什么?”
“老爸,”蕭末聽著蕭衍用詭異的語氣叫他,令人不安的笑容在那張漂亮的臉上擴(kuò)散,男孩附在他的父親耳邊,每一次呼吸幾乎都要將灼熱的氣息噴灑在他的耳垂,他用及其緩慢的語氣,仿佛轉(zhuǎn)成折磨人一般地緩緩道,“我想要你——”
“末爺?!?/p>
耳邊的熱氣立刻消失,蕭末至覺得眼前一亮,只見蕭衍幾乎是立刻地就毫不留戀地站直了身體,似乎是不滿意自己被打擾,他轉(zhuǎn)過身,和蕭末一塊兒齊齊將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他們身后的這名不速之客身上——
而此時此刻,蕭祁面癱著臉看不出任何情緒,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站在那里,也絲毫沒有對剛才看見的那絕對不太合適出現(xiàn)在父子之間的動作表現(xiàn)出任何的不滿……只是在蕭家的父子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放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垂下眼,用那種他習(xí)慣的語氣說:“末爺,剛才遇見了陳警司,他跟我說最近在您身上的案子準(zhǔn)備撤離了,等下周工作期出入境管理處上班,屬下立刻就可以為您辦理港澳通行證。”
蕭末心中一動,蕭祁帶來的消息幾乎是立刻地將他心里原本還有那么一些的小尷尬一掃而空。
他的臉上幾乎可以說是露出了顯而易見的高興情緒——這樣的情緒讓站在他身邊的蕭衍無聲地挑了挑眉。
蕭末正想讓蕭祁立刻去辦,卻在這時,被身后忽然站起來的蕭炎打斷了對話,“港澳通行證?”蕭炎疑惑的聲音傳來,“老頭,你要過海做什么?”
蕭末捏了捏耳垂,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那讓人不省心的便宜兒子:“我去看個老朋友?!?/p>
“你在那邊有什么朋友?”蕭炎不依不饒地追問,也不能蕭末回答,這貨自顧自地皺了皺眉,“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p>
蕭末:“……”
老子去給自己的墳頭上獻(xiàn)束花而已,你去個屁啊你去。
蕭末正想一口拒絕,卻在這時聽見蕭衍在他耳邊輕笑了一聲:“啊,剛才才承諾說不會再離開我們半步,結(jié)果現(xiàn)在就要后悔了么?”
蕭末:“…………………………………………”
看著面前這倆一冷一熱卻明顯一個鼻孔出氣一個腦子使壞的雙生子,現(xiàn)在蕭末總算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人生吶,簡直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