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狗……
黑狗。
我轉(zhuǎn)眼看著李懟懟，但見李懟懟一只眼睛的繃帶還沒拆，我又楞住了，忽然間想起了短發(fā)李懟懟，抬手推眼鏡的模樣。
李懟懟見小黑狗舔我舔得太歡，有點不樂意的將它一拎，又丟下了床，小黑狗在床下哀怨的嗚嗚叫著。我卻沒時間可憐它，我只看著李懟懟，問：
“李一言，你是不是……喜歡我了？”
李懟懟一怔，沒來得及回答，鈴鈴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跑了回來，將銀元塞到了李懟懟手里：
“快帶她去看??！”
懟懟將我打橫抱起，沒再多說一字，金色陣法瞬間大作，下一刻他帶著我就傳到了一條喧囂很多的巷子里。
走了兩步，離開巷子，面前就是一個兩層樓的白色建筑，建筑上紅色的十字尤其醒目，還沒走進(jìn)門口，外面便由擔(dān)架抬著送進(jìn)來許多血肉模糊的傷者，醫(yī)生護(hù)士忙做一團(tuán)，傷者嚎叫著被抬進(jìn)醫(yī)院。
混亂之中，我聽見有人用重慶的方言在喊著：“又遭炸了！又炸了！”
大轟炸……
我腦海中登時閃過這三個字，沒來得及多想，一個護(hù)士見我被李懟懟抱來，立即撲上來問我怎么了，李懟懟沒說話，護(hù)士見我臉色又摸了一把我的手，往里面一指：“去里面右邊第二個科室等著。”然后轉(zhuǎn)身又走了。
這里傷者太多，死者……也太多。我這樣完整的，已經(jīng)不足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了。
李懟懟帶我走到了第二個科室，科室里面滿滿都是人，床位是沒有的，大家都坐在地上的擔(dān)架上，李懟懟將我抱進(jìn)來時，大家都轉(zhuǎn)頭過來，仿佛在看什么珍稀動物一樣。
又有醫(yī)生轉(zhuǎn)到這個地方來，一個一個病人的簡單問過，問及我的情況后，他只皺了下眉頭，說：
“藥這里沒有了，附近醫(yī)院現(xiàn)在都忙得聯(lián)系不上，你要是有條件，想辦法弄來這幾個藥，給打幾針看看?！?/p>
醫(yī)生開了單子給李懟懟，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走了。
這個年代，一切都那么簡單粗暴。
李懟懟拿著單子掃了一眼，蹲下身來囑咐我：“在這里等著，待會兒我就回來?！?/p>
我沒有點頭，反而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得等我?！蔽艺f。
李懟懟不明所以，但沒有細(xì)究，他拉住我的手，將我手放下，揉了一下我的頭，沒再回頭，轉(zhuǎn)身就離開了。他走出人來人往的醫(yī)院，從哀嚎與苦痛之中邁過。
我大概明了，這根本不是什么夢境，這就是過去。
是李懟懟實實在在的過去，是他帶眼鏡的原因，是黑狗之所以叫黑狗的原因，是他之所以成為我認(rèn)識的那個李懟懟的原因。
我也大概明了，我或許就是我曾經(jīng)了解過的，他的那個過去，我或許……就該“死”在淋了一場雨之后的“感冒”里。
像是老天爺要印證我的想法一樣，空中忽然響起了防空警報的聲音，那只在紀(jì)錄片中聽過的飛機聲音從空中傳來。
病房之中的人們猶如驚弓之鳥，除了躺在地上徹底動不了的，完整的不完整的人，通通從房間里面蜂擁而出，他們往醫(yī)院背后跑著，喊著那里有個防空洞。
但我卻跑不了，因為我此時此刻，就是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那種人。
我摸到兜里的小球，將紅色小球掏了出來，外面忽然之間“轟”的一聲落下了一個炮彈，巨大的聲音登時震得我頭暈?zāi)X脹，耳邊嗡鳴一片，瞬間靜音，我什么都聽不到了，只見面前的房子燒了起來，燒成了一片火海。
火焰在外面炙烤著，我也分不清此時到底是我腦中溫度更滾燙，還是這火焰更灼人。
我用最后的力氣捏住了紅色小球。
火光之外，仿佛有我熟悉的金光閃動，在所有人都倉皇逃離的時候，我透過那被炸破的窗戶，看見外面人群中的人，輕聲說著：
“我愛你?！?/p>
即便我自己都耳鳴得聽不到這聲音。
下一刻，我腰腹一緊，有人抱住了我，但卻不是火光之外的李懟懟。
我看見那邊的他目光帶著幾分倉皇，望著身邊的人群如螻蟻一般的在這世間奔走逃生。我看見他往醫(yī)院這方疾步而來，面色蒼白更甚往日，我看見他口中大聲呼喊著，似乎在呼喊著我編造的那個名字。
一聲一聲，不敢停歇。
這個見面之時，寒如天邊冷月的吸血鬼，現(xiàn)在竟然向走丟了的小孩一樣，在尋我。
只是……李懟懟，抱歉啊……
我看著他，伸出手，卻怎么也觸碰不到。
抱歉啊。
李懟懟，接下來，我會讓你等我很久，久到世界都變了模樣……
恍惚間，似有感悟一般，火光之外，倉皇之中，李懟懟的目光與我短暫相接，我張了張嘴，未來得及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天空之中一枚炮彈落奚落命運一般落下。
也是在這一瞬，我被腰間的那個強有力的臂膀拉拽著，瞬間拖進(jìn)了另一個空間一樣。
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好像變成了一件衣服，被甩進(jìn)了洗衣機中，我在里面翻滾，最后被滾筒吐了出去。
“嘔！”我果然也將胃里的食物全部都吐了出去，隨著這不受控制的嘔吐，我也將耳邊的嗡鳴盡數(shù)吐掉。
“哇！”另一個男聲在我耳邊驚聲大呼，“媳婦兒！你也太厲害了吧！怎么把自己操作到那么危險的地方去的！小爺我事情都還沒來得及處理完，火急火燎的就趕去救你啦，咱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在那邊談個戀愛呢！”
阿小的聲音仿佛與我隔了一個世紀(jì)，過了許久，我才反應(yīng)過來，我被他拉回來了，回到正常的時空之中來了……
“哎？你都怎么造作你的身體了??？你現(xiàn)在怎么弱成了這樣？離了小爺，果然不好混……”
“李懟懟呢？”我抬頭問他。
仿佛被我的眼神嚇到，阿小楞生生的將他還沒出口的話盡數(shù)噎了回去。
“你……你還想他干嘛！”仿佛要找回場子，阿小強撐著說，“你不用想了，雖然咱們沒能在那邊談成戀愛，但在這邊也能談，咱們先換個地……”
“……換……不了了！”空中，陡然傳來東溪的聲音，伴隨著他由遠(yuǎn)及近的聲響，一灘宛如爛泥般的影子“啪嘰”一聲摔在了我所坐的“人體工學(xué)椅”旁邊。
我一楞，阿小也是大驚。
“哼李懟懟，這邊時間不過才兩天，就找過來了……”他話音未落，一道金鞭聲破空而起，我聽到這一聲，渾身汗毛瞬間戰(zhàn)栗。
我未來得及從椅子上站起來，李懟懟的身影就轉(zhuǎn)瞬出現(xiàn)在了我的身前。
還是帶著他的金邊眼鏡，西裝革履，他背對著我，所以我看不見他的神情，但他一身冷冽之勢卻訴說了他此時情緒的低沉。
阿小站在李懟懟身前，不過在李懟懟抬手的瞬間，阿小像是被吸過來一樣，脖子便被李懟懟掐在了手中。
“我很多年不殺人，不代表我不會殺人?！?/p>
我看得見阿小表情痛苦，李懟懟言詞肅殺語調(diào)森冷，但在我眼中，卻全然屏蔽掉了他身上這些尖銳如刺般的刀刃。
我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向前邁了一步，我踏到李懟懟身后，伸出雙手，從他的后背將他圈住，我貼進(jìn)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撲通”一聲，阿小從李懟懟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他不停的嗆咳，那邊癱軟成泥的東溪也在不停顫抖著嘀咕些什么。而此時，我耳中，這些聲音已經(jīng)被抹掉了。
我只關(guān)注李懟懟，我抱著的李懟懟，他楞住了，身體微微僵硬著。
“李懟懟?！?/p>
他的名字脫口而出的瞬間，我收緊了手臂，我用盡我肌肉、骨胳、靈魂里的每一分力氣，擁抱他。
“讓你久等了?！蔽艺f，“對不起?！?/p>
李懟懟微微轉(zhuǎn)頭，似乎想看看我到底怎么了。
但我卻一鼓作氣的說了下去：“隔了這么久才和你說，我喜歡你?！?/p>
他脊梁一僵。
我的臉貼著他的后背，在他背上蹭了蹭：“我喜歡你，最喜歡你，我好想和你在一起?！?/p>
此時此刻，除了這拳拳心意，其他言語，都無意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