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美美和阿許入了海，滾動的波濤映著夜色， 掩去兩人的身影。

多希望到這個時候， 美美就醒了過來，當(dāng)沒有故事可以講的時候， 就是主人公的生活終于平靜得同普通人一樣的時候，但美美沒有醒過來。

她的夢還在繼續(xù)。

那椰林里的火已經(jīng)將島上的草木都燃了起來，把小島上的夜空照得一片腥紅， 滾滾黑煙中，女海盜一手拖著阿季， 一手提著男海盜的腦袋從椰林里面追了出來。

她臉被燒花了，衣服也被燒得破破爛爛， 所以她表情極度兇惡， 鼻孔里呼出的氣息讓鼻翼憤怒的張開， 令她看起來像是被激怒的野獸。

她手中的男海盜也在大聲的叫囂：“給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女海盜一手一用力， 幾乎是將因為跟不上而已經(jīng)摔倒的阿季拖到她前面來：“給我感應(yīng)到你弟弟的方向！說不準(zhǔn)打死你！”

我心頭一涼，看見阿季被打得充血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猶如地獄的惡魔一樣可怕。

他手往前方一指， 正好是美美他們逃走的方向， 他開了口：“這兒， 在往下潛了。”

人魚兄弟之間竟然還能互相感應(yīng)對方的方向！

我震驚之際，看見女海盜把男海盜的腦袋往旁邊一扔， 一手從背后拔出了一把弩箭， 弩箭上放著數(shù)十只長箭， 她對著阿季指的方向“嘭”的一聲拉下扳機。

那些長箭登時奔向長空， 在天空上一炸， 又分成了無數(shù)細小的銀針，在月色下如雨點一般窸窸窣窣扎進了海里，沒一會兒海上就有被扎中了的魚翻著肚皮浮了起來。

那針……有毒??？

“老巫婆！”我轉(zhuǎn)頭喊人，但發(fā)現(xiàn)老巫婆沒和我一起追出來，椰林邊上只站著一個黑影：“李懟懟李懟懟！”我大聲喊他的名字，沖他招手，“我想去海里看看！有辦法去沒？”

李懟懟沒搭理我。

我心一狠，想著這就是美美的夢啊，反正我在里面也死不了，埋頭就往海里沖，剛追到褪去的浪花，腰就被一只男人的手攬住了。

“別亂折騰?！彼蜕虻穆曇粼谖叶呿懫稹?/p>

“我……”

“我?guī)闳??！?/p>

他的聲音沈穩(wěn)，十分的有力，特別是在夜里，那屬于他的荷爾蒙瞬間就刺激到了我的神經(jīng)。

我失聲了一瞬。

也就是這一瞬，讓李懟懟說出了下一句話：“回去付勞務(wù)費。”

“……”

我吼他：“你倒是動??！帶我下去??！”

話音剛落，李懟懟二話不說，帶著我就動了起來，一瞬間的勁風(fēng)之后，四周環(huán)境瞬間大變，沒了沙灘，沒了椰林，晶瑩剔透的海水充盈了我的世界。

成群的魚在我頭頂上，襯著月光游過，魚鱗的反光讓月光更加溫柔，但卻破碎。

所有被海水掩蓋的美麗秘密都被捧到了我的眼前。

我沒時間感慨世界的神奇，也沒時間多看四周的稀罕美景，我憋著氣，想在能憋氣的時間努力的去尋找美美和阿許的身影。

“別憋得像個河豚?！崩顟粦徽f。

我詫然的看他，這家伙海里還能呼吸說話??？

“這只是個夢，你不要被夢境主人夢見的表象迷惑了。”

他說著，我嘗試著張開嘴，我看見氣泡從我嘴里逃竄而去，但是我卻沒有感覺有海水灌進我的喉嚨里，我試著呼吸了一下，果然和李懟懟說得一樣，這只是夢境的表象，我在這里，還能像在陸地上一樣呼吸。

知道自己不會淹死，我放下了心，開始左右尋找美美和阿許的身影。

李懟懟好像看不下去我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狀態(tài)，捏著我的下巴，把我腦袋往右邊一擰，往上一擡，我看見我的斜上方有兩個身影。

是美美他倆，只是他們游得不快。

第一波銀針已經(jīng)落盡，他們好像沒有被扎中，但美美被切開的魚尾到底是影響了她的速度，阿許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傷不會比美美輕。

我很難想象，如果是我，我的大腿被人家從中間切開了一條長口子，撕裂肌肉，傷得深可見骨，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到底要怎么去行走。

但是他們還在“走”，因為他們也只能這樣“走”。

“美美你一定要加油啊?！蔽夷剜o她鼓氣。李懟懟看了我一樣，并沒有說話。

阿許牽著美美手說：“海水好溫柔啊?！?/p>

他們說著美人魚在海里的語言，但或許因為這是美美的夢境，我竟然聽懂了他們的話。

“是啊，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回家了?！泵烂涝谛Γ乙残念^一柔，終于看見她笑了，笑得那么好看，那么動人，那么溫和。

然而她的笑卻倏爾停住了。

銀針再次鋪天蓋地而來，如同在海里下了一場疾風(fēng)暴雨，美美奮力擺動被切斷的尾巴，忍著劇痛往水下游，她拉著阿許：“快往下面游，躲到深處去！”

她沒有游得動，因為阿許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擋在她的上方，把她那時還那么瘦弱的身體抱在懷里，他的胸膛和肩膀仿佛成了她的天空。

美美睜大著雙眼，她看不阿許，但是她大概聽見阿許在她耳邊輕笑的聲音。

仿佛感應(yīng)到什么，美美身體有點顫抖起來：“游啊?！彼叽偎曇魩Я它c哭腔，“我們往下游啊。不要放棄啊，我們回家了，我們都回家了。”

“美美?！卑⒃S說著，那么溫柔，不徐不疾，好像危機已經(jīng)過去，好像海水都變得明亮，好像穿梭在他們身邊的銀針都不再可怕。那仿佛是流星，為了點綴他們這最美的一刻而存在。

“你說得對，大海真美?！卑⒃S說，“我怕了一輩子，現(xiàn)在終于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