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和小螃上車時,還有些忿忿。陳程導演這部戲,一開始被康嬌搶了去,就已經(jīng)夠讓人惡心了,現(xiàn)在明明爾嘉傳媒投資,但戲卻被李思辛搶過去,這樣更惡心。
“這小白總也未免太假公濟私了?!毙◇Φ?。
“這部戲來回換角,肯定對電影有影響。而且就算定下李思辛又怎么樣,她的演技未必能撐得起來,說不定白羽獎滑鐵盧,到時候什么獎都拿不著?!崩铋治龅馈?/p>
兩個人在前面不甘又不平,姜格坐在座位上,她拿著kindle正在看小說。這篇寫實題材的小說,姜格這幾天一有時間就會看。
別人看小說會放松,但姜格像是陷進去了,握著kindle的手指,指尖都泛白。
季錚側(cè)眸看著她,最后,抬手將kindle接了過來。姜格回神,抬眼看過來,季錚提醒:“光線太暗了,過會兒出去再看?!?/p>
李楠也從不甘中回神,問道:“姜爺,現(xiàn)在去機場嗎?”
姜格抬眼看著地下停車場出口,后靠在座位上,道:“不,去茶莊。”
南城茶莊在南城北區(qū)的郊區(qū),即將三月,新茶冒出,郊區(qū)的山坡上,全是一簇簇綠油油的茶園,剛下車就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
茶莊在茶園深處,這是私人茶莊,平日只接待茶莊主人的私客。蔡紀打點了很久,姜格才有機會進入茶園。但他們也只能在茶園外等,幷不能進茶莊。
茶莊是中式建筑的庭院,頗有古韻,氣度不凡。下午的陽光照透天際,隔著朦朧的水霧,茶園里的新茶泛著綠油油的光芒。姜格的臉頰被陽光照透,皮膚都是透明的。南城氣溫比黎城高了很多,但二月下旬依舊是冷的。
姜格站在車前,她沉默地看著茶莊,待里面有人走出,姜格長睫下的眸光微動,起身走了過去。
茶莊內(nèi)走出了幾個人,男女都有,身上都帶著一絲書卷氣。為首的人年約花甲,身材高瘦,短發(fā)下一雙眼睛格外有精氣神。他正在說著什么,似乎是說到興處,幾個人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而笑起來的同時,也有人察覺到姜格走近。她畢竟是明星,長相氣質(zhì)容不得人忽視,幾人看過來的時候,為首那人也走了過來。
“黃導您好,我是姜格?!苯褡晕医榻B。
身邊助理是認識姜格的,也知道姜格過來的意思,她和黃映說了一句什么。
黃映停住腳步,抬眼打量,不光打量姜格,還打量了一眼她身旁站著的季錚。黃映看到季錚,季錚禮貌一點頭,黃映笑了笑。他雖是名導,有自己的堅持,但最起碼的禮貌還在。收回視線,黃映看向了面前的姜格。
導演擅長看人,他是第一次見姜格的真人,美而不俗,尤其一雙眼睛,桃花眼的輪廓多情嫵媚,偏偏眼底的神色清冷淡薄,很有故事和厚度的一雙眼睛。
但長相不代表演技,黃映和姜格道:“蔡先生找過我?guī)状?,我的意思已?jīng)表達的很明確了?!?/p>
姜格看著黃映,道:“我知道,我只是想要一次試鏡的機會?!?/p>
黃映沒再說話,從茶莊出來,他們要去吃晚餐,他不想讓自己的客人等。察覺出黃映的情緒變化,助理道:“姜小姐,黃導一開始拒絕的就是您的試鏡機會。黃導的電影都比較認演員,劇本打磨之初,我們就已經(jīng)有了女主角的人選。所以這次我們劇組也幷不打算開放試鏡,只會讓幾個黃導認為比較合適的演員來試鏡?!?/p>
姜格站在那里,斜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的五官在春陽下少了些許冷意,有了些欣欣向榮的味道。助理跟了黃映時間很久,看人的功夫也精進不少。姜格只站在這里,畫面拉遠就是綿遠悠長的一個電影鏡頭,她有一張電影臉。
但電影幷不只是看臉,也幷不只是讓演員在鏡頭里當花瓶,他們演繹著電影,賦予電影以生命。
娛樂圈變幻,電影與名利場掛鉤,現(xiàn)在似乎都不被認為是一種藝術(shù)。
黃映心高氣傲,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將電影變成名利場的流量明星,心中的評價也是有失偏頗的。但人年紀大了,觀念執(zhí)拗,不容易轉(zhuǎn)變。
助理說完,黃映和身邊的人道:“我們走吧?!?/p>
茶莊起風了,帶著清新的茶香,吹起了姜格的頭發(fā)。黃映幾人閃身離開,姜格獨留在那里,望著遠處的山峰,身形單薄。
李楠和小螃看著黃映幾人離開,有些絕望。這是姜格想要獲獎的唯一機會,但黃映卻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連試試都不給。
她太瘦了,像是被風一吹就倒,下頜線繃緊,女人淺棕色的瞳仁泛著深深的光芒。她突然抬起手,將頭發(fā)上的皮筋扯下。黑發(fā)隨風飄舞,襯得女人的臉色更為蒼白清透。她把身上的風衣脫下,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帶禮服,風吹過她裸、露的鎖骨和肩頭,泛起一層冷紅。
“姜爺……”小螃嚇了一跳。
“我把阿年養(yǎng)大了?!苯駥χS映的背影道。她突然說話,她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野中,蒼涼而悲傷。
她朝著黃映他們走去,纖細的脊背隨著她急速的動作而晃動著,烏黑的長發(fā)蓋著她裸、露的后背上,蝴蝶骨若隱若現(xiàn)。
“你讓我藏在衣柜里,讓我活下去,讓我照顧好妹妹,你說一切都會好?!苯衩摰舾吒?,赤腳走下臺階,她站在黃映他們幾個人的身后,語調(diào)急速地說著。
“但是沒好。”姜格的聲音像是壓抑久后的爆發(fā),劃破了她的喉嚨,她的眼眶發(fā)紅,但眼睛是干涸的,紅血絲遍布了眼球。
“我親眼看到你被他打死了!你死了以后,我報警抓他,他坐了幾天牢又出來,他把我一次又一次地浸了冷水里,想把我淹死?!苯褚贿?,聲音像是渺遠草原上吹過的風,又輕又冷。
“但我不能死,你把我救下來了,讓我照顧好阿年,我得照顧好她?!?/p>
……
“噩夢是永無止境的?!苯褡ブ菇?,站在冰冷的石階上,她望著黃映幾個的背影,語調(diào)隨著她單薄的身體,漸漸沉下。
“他要殺了我。要早知活著的這些年,生不如死,您開始不應(yīng)該把我藏在衣柜的?!?/p>
“媽,要是當年你給我一個機會選擇。”姜格眼睫一顫,一滴淚順著她的臉頰輕輕滑落,她聲音很輕,像是只有死去的人才能聽到。
“我想跟你一起死?!?/p>
姜格的身體癱倒在地上,她裸、露的雙臂支撐著冰涼的地面,黑色的禮服像是喪服,女人渺小纖細,獨立于這茶香漫山的天地之間。
她的皮膚像是被冷風割破了,裸、露的地方泛著紅,她的眼底空洞而滄桑,有一種垂死掙扎的力量。
在她說第一句臺詞時,黃映就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體看她,對于姜格突如其來的試鏡,他的眼底帶著一絲訝異與震撼。
黃映認真地打量著她,最后,淡淡一笑:“姜格,你真是讓我對流量明星刮目相看?!?/p>
姜格眸光一動,眼神中的空洞和滄桑驟然不見,恢復了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