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個工作日，職高的學(xué)生們有很大一部分逃了晚自習(xí)課，都廝混在這條后街里。
人影幢幢，弄得商嫻心煩意亂。
——
她這一身顧不得換的艶紅色的露肩輕禮服也實在過于扎眼，一路上不知道幾個不長眼的小子想往她身上撞。
只不過在被她賞了七公分的細跟高跟鞋的“愛撫”之后，那些慘痛叫聲里，前路變得開闊和敞亮了許多。
商嫻終于緊趕慢趕地到了Aurora門外。
長廊燈暗。
前方音樂聲鼎沸喧天。
商嫻幾乎要懷疑自己進錯地方了——如果不是剛出長廊，就看到那片熟悉的“極光”的話。
這一晚Aurora里的學(xué)生似乎格外得多，舞場里喧喧鬧鬧，群魔亂舞。
各種聲音都嘈雜。
里面甚至還夾雜著集體跑調(diào)的……生日快樂歌？
商嫻眼神一動。
然而此時的噪聲程度下，她實在無法判斷這生日快樂歌的來處。
她目光一掃，落向吧臺。幾秒后她便快步跑了過去。
“關(guān)音樂！”
噪聲里，她對著吧臺內(nèi)的調(diào)酒師高聲道。
連著幾遍，對方才終于聽見了她的動靜。
調(diào)酒師轉(zhuǎn)回頭，眼神有些不善地刮了她一眼。搖頭。
“……”
商嫻差點氣岔了氣。
她從手包里拿出折疊棍，甩開，揚聲——
“你來關(guān)掉隱約，或者等我自己找，直接把所有音箱敲碎?！?/p>
調(diào)酒師瞥向那根看起來纖細得很的金屬折疊棍，他不屑地輕嗤聲，剛要說什么。
“砰！”
“嘩啦啦……”
他面前一排擺出來的、正在擦拭瓶身的、不知道多昂貴的洋酒，被商嫻一棍敲碎了一片。
“——?。俊?/p>
調(diào)酒師眼睛瞪成了牛眼。
然而商嫻已經(jīng)甩手把一張黑色無額度卡拍在吧臺上，那根折疊棍指向了下一片。
“別別別——！別敲了??！”
調(diào)酒師一個哆嗦，又氣又恨又畏懼地看了商嫻一眼，快步跑向后臺。
幾秒之后，整個酒吧里躁動的音樂聲陡然一停。
沙發(fā)區(qū)傳來的跑調(diào)跑到大西北的生日歌，也跟著戛然一頓。
所有人目瞪口呆，不知所以。
而唯一有準(zhǔn)備的商嫻已經(jīng)在這一瞬間確定了生日歌傳來的方向。
她橫穿舞場，快步往那里走過去。
——
“借過?！?/p>
還處在靜滯的茫然里，這冷惱的聲調(diào)讓酒吧里的人都忍不住看過去。
許多人的眼底掠過驚艶的情緒。
只是懾于女人那一臉冷若冰霜，那些蠢蠢欲動的男人們即便有賊心也沒賊膽，只敢一直不甘心地看著——想看她到底是為誰來的。
十幾秒后，商嫻終于停在了那片躁動的沙發(fā)區(qū)旁。
原本有序排列的單人沙發(fā)和多人沙發(fā)被從原處挪動，胡亂拼接到一起，搭得不成模樣。
中間同樣被推到一起的矮桌上散著一堆半空半滿的酒瓶，而桌旁地面和沙發(fā)里，橫著許多學(xué)生。
有的還清醒，有的早就昏沉得人事不知了。
“巧”的是，這里面的絕大多數(shù)學(xué)生，商嫻都認識。
——
正是薄屹班里的。
在一群散坐懵然的學(xué)生里找到薄屹幷不難。
商嫻的目光定格在沙發(fā)中央。
斜戴著黑色棒球帽，少年手里還提著一瓶XO，如果那瓶沒別人碰過，那這人至少已經(jīng)給自己喝了能灌倒三頭牛的量。
商嫻感覺這一瞬間，自己的理智就被砰的一聲，隨著蘑菇云炸上天了。
她面無表情地走過去。
而其他清醒的學(xué)生終于有回過神了的，或是驚喜或是驚嚇——
“商老師?。俊?/p>
商嫻一個沒理，她停到了半躬著身，手肘支在膝蓋上，腦袋耷拉著的少年身前。
“薄屹，起來?！?/p>
她冷聲喚。
大約過了十秒，少年慢慢仰回身，倒進了沙發(fā)里。
他迎著光，俊俏冷白的臉被酒熏染上嫣色，連修長的脖頸都同樣印了紅。
似乎是燈光太刺眼，望不清眼前的身影，少年輕瞇起眼。
他勾唇而笑。
嗓音被酒液酵得沙啞，帶著一種介乎于成熟與少年之間的性感——
“你不是在相親么，商老師？”
“……”
“怎么敢勞你大駕，來給我過生日呢。”
“！”
商嫻氣得臉色都發(fā)白。
“——薄屹，我問你最后一遍，你起不起？”
少年沒說話。
他焦點散漫地和商嫻對視幾秒，便驀地合上了眼。
他拿起手里的酒瓶，抬了瓶身，把剩下的酒對著嘴不要命似的灌了下去。
棕色的液體溢出唇角，順著男生的喉結(jié)滾下兩滴去。
商嫻氣得頭都有些發(fā)暈。
“好?！?/p>
她怒極輕笑，眸里毫無情緒。
“你可以，薄屹?！?/p>
商嫻轉(zhuǎn)身就走。
兩步之后，身后一聲酒瓶被砸碎的聲音。
伴著幾聲尖叫，商嫻回頭。
而始作俑者站起身，眼神絕望地看著她。
少年冷白的膚色上，眼角一點點染上紅。
他走到她面前。
“商嫻，我在你眼里……到底算個什么東西？”
死寂的酒吧里，少年的聲音滿浸著沉冷的疼。
他垂眼看著女人，聲音絕望得哽咽了，卻又笑起來。
“你是不是只當(dāng)我是個玩具？”
“……”
商嫻喉嚨里堵住了棉花似的。她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少年通紅的眼角撕得她心口血淋淋地疼。
她的沉默卻只讓薄屹誤會得更深。
少年終于忍不住，他伸手撫上女人漂亮的眉眼。
“范萌說你要走，她說你不會回來了……她說讓我別想那么多，你不是我能得到的。”
“……”
一滴終于沒忍住的眼淚從少年的眼角落下去，劃過他冷白的臉。
“玩具不能取悅你——你就要換成另一個了？”
“……”
“在你的那些玩具里，我能排的上多重要的程度？是不是一點不合心，就可以扔了？”
“——！”
商嫻忍無可忍地推開了他的手。
“薄屹，”她忍著心疼，“你發(fā)酒瘋也要有個限度?！?/p>
商嫻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
“你現(xiàn)在醉了，我們明天再談吧?！?/p>
在整個酒吧所有人的注視下，跟一個喝醉的少年糾纏，絕對不會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商嫻現(xiàn)在只求父母那邊的消息別太靈通。
她心煩意亂，轉(zhuǎn)身往外走，也就沒看見少年眼底徹底被絕望湮下去的光。
直到商嫻第一腳踩下沙發(fā)區(qū)的臺階時，一片死寂的酒吧里突然響起了少年的低聲笑聲。
“好……我知道了。”
商嫻腳步一頓。
她回頭。
站在桌前所有人目光下，少年扔了手里的棒球帽。
他低著眼，仍是笑，眼神空洞。
“你給的那些錢，我今晚都花掉了?！?/p>
“……？”
商嫻不解。
少年終于抬眸，他看她。
純粹、虔誠而絕望。
他伸手拽開了襯衫扣子。
“你來睡我吧。”
他啞聲，像哭又像笑。
“玩具聽話?！?/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