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就這樣?!?/p>
她仰起臉,為了減小這海拔差距對她氣勢的影響,商嫻還不著痕跡地往后蹭了一步,然后才看向薄屹。
“你是學生,我是老師,你還想怎樣?”
少年繃了很久,始終低垂著頭。
已經(jīng)干了的碎發(fā)從他冷白的額前垂下來,細細碎碎地遮了那雙漆黑的眼。
商嫻只注意到,露在白色運動服衫外,男生漂亮的鎖骨和修長的脖頸線條,竟然都不知何時有點微微漲紅了。
大約是氣得。
商嫻心里嘆氣。
“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要說了,那就回去吧?!?/p>
說完,她轉(zhuǎn)身要走。
然后手腕再一次被鉗制住。
商嫻皺眉,扭頭,眼里溫度徹底冷下去:
“薄屹,你——”
“那那張名片算什么?”
“?!?/p>
商嫻:“…………”
商嫻陷入了持久的沉默和懷疑人生中去。
——
他果然還是看到了。
估計也還是誤會了。
這年頭的孩子們思想怎么都那么……一點就透??
可真是個難以啟齒的誤會啊。
商嫻頭疼。
“那個不是給你的?!?/p>
她沒想到,一聽這話,少年似乎更惱了,“那你想給誰?”
攥在她手腕上的力度都驀地加緊了幾分。
商嫻:“……”
越抹越黑。
她皺眉,“你先把手放開?!?/p>
“……你先告訴我答案?!?/p>
“你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權(quán)利,薄屹,你只是我代課班級的一個學生而已。”
商嫻終于有點惱羞成怒了。
四周那些紛紛投來的目光她可以不在意,但這個少年的過于執(zhí)著,以致讓事情超脫了她的掌控,是從小到大她最無法忍受的事情。
薄屹聽出她的情緒。
他終于頹然地松了手。像是只斗敗的公鶏一樣,連披在身上的晨光都好像淡掉了一層。
商嫻也不忍心再說力道重的話。
——
她清楚這個年紀的男生,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快,得不到是最讓他們挫敗又不甘心的。
如果不是今早意外重逢,那她想用不了多久,生命里最美好的這段時光中,那些瑣碎得未必會在記憶長河里存留太久、但卻最彌為珍貴又美麗的小事,都會一點點沖淡她的痕跡。
直至最后消失不見。
而現(xiàn)在,此時此刻的他們只是這長河分出的小小一支跟他們開的玩笑,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商嫻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她轉(zhuǎn)身走出去幾步,又頓住。幾秒后,她回頭。
仍是迎上了站在原地的少年的目光。
那目光帶著最后一點不甘心的執(zhí)著。
商嫻心里驀地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似的。
她神思晃了晃,但很快便強迫自己定下心神——
“那張名片如果還在的話,可以還給我嗎?”
“……”
最后一點執(zhí)念散了。
余聲帶著僵冷的啞然。
“昨晚就扔了?!?/p>
說完,少年頭也不回地進了教室。
商嫻在原地站了幾秒。她本想直接下樓離開——反正之后一天都沒課了。
但猶豫了幾秒,少年最后那個眼神始終在她面前揮之不去。
最后商嫻還是妥協(xié)。
她轉(zhuǎn)身朝著這班班主任的辦公室走去。
班主任見到商嫻的時候,顯然十分驚訝,似乎以為她是來告狀的,上來就安撫——
“小商老師,你別急,跟這幫學生沒什么好置氣的,不如……”
“老師,您別誤會,我沒生氣?!?/p>
商嫻淡定地笑笑。
“?。俊悴皇莵砀鏍畹陌??”班主任驚訝地抬了抬老花鏡。
“不是。”
“額,那課上得還順利嗎?”
“順利?!鄙虌拐f:“學生們很聽話。”
班主任:“……”
班主任:“?”
要不是全校都一個德性,那他現(xiàn)在該懷疑小商老師進錯教室了。
不過能在職高當班主任的,絕不是沒事找事的性子,他聞言立刻轉(zhuǎn)了話題:“那小商老師過來是為了……?”
商嫻直言:“班里班長的個人信息表是否能給我查看一下?我想記一下他的聯(lián)系方式,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方便直接通過他跟班里同學通知?!?/p>
“哦哦,當然可以,沒問題?!?/p>
班主任扶著老花鏡就又去旁邊那一沓草稿紙似的書堆里翻。
這次倒利落,很快便拎出一個文件夾,把其中最上面的一張遞給商嫻。
“喏,他就是班長,叫薄屹?!?/p>
“……嗯?!?/p>
第一眼便看清上面的照片,里面笑容陽光的少年幾乎又將商嫻帶回到之前的每一次交談里。
她有點走神,很快定睛往下看去。
而正在這時,班主任似乎突然想起來什么:
“小商老師,這周剛巧輪到英語老師看晚自習,你晚上能過來吧?”
“……”
商嫻沒顧上回答。
她此時眼睛只盯著資料表上,薄屹的出生年月。
很簡單的一道數(shù)學題。
商嫻不用一秒就能算出結(jié)果。
——
薄屹今年,只有十七。
未成年。
商嫻面無表情,瞇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