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肩側(cè)，正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的男生慢慢側(cè)回身，低下目光。
那眼神里像是藏了刀，一分一寸地從女孩兒身上刮過去，最后落到那礙眼的黑色口罩上。
男生插在褲袋里的手輕抽動了下，半晌，他才按捺住抬手將那口罩扯掉的沖動。
他無聲地深吸了口氣。
商彥抬眼，落向黎晴，“……對口班的學(xué)妹？”
男生嗓音不知為何，這么須臾之間竟然有些低沉發(fā)啞。
黎晴心里冒出詭異和不安的情緒。
她面上只點頭，“對，剛好還是我對口宿舍的小學(xué)妹?！?/p>
商彥又垂回眼。
盯著那始終壓著帽檐的女孩兒頭頂一眼，他輕嗤了聲。
眸里黑沉。
“見到學(xué)長一聲招呼都沒有，你這學(xué)妹很可以?！?/p>
“……”
黎晴之前也注意到了，只當(dāng)是女孩兒見著商彥不好意思開口，此時聽商彥刻意點出，她都有點頭疼了。
“我這學(xué)妹臉上還有點過敏，估計身體也不太舒服。”她一頓，半是玩笑半是疑惑，“彥神，你也不是計較的性格，怎么就盯著我這親學(xué)妹為難呢？”
她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女孩兒的肩，只當(dāng)是被商彥嚇壞了，“行了，你們趕緊去集合吧。”
“……嗯?！?/p>
女孩兒低聲，聽不清地應(yīng)了一句，抬腳就要往操場里面走。
而只這一聲后，男生終于忍無可忍，插在褲袋里的手直接抽出，一把攥住了女孩兒的手腕，把人往回一拉。
蘇邈邈猝不及防之下，被扯得往回踉蹌了兩步。她本能抬手，扶在男生的胸膛上才停穩(wěn)身。
“……！”
宿舍里其他幾人，以及旁邊的黎晴都被嚇了一跳。
而更令他們奇怪的是，這樣的意外下，女孩兒竟然從頭到尾一丁點聲音都沒吭。
直到此時，她仍低壓著帽子，只試圖從男生的鉗制下掙脫自己的手腕。
——
無聲得像一部默劇。
假如不是越來越多的目光定在這里，隱隱約約的議論聲都隨著風(fēng)涌入耳朵里的話。
最后還是商彥先開了口。
“你叫什么?！?/p>
他聲線繃得沉冷。
“……”
女孩兒不說話。
商彥目光掃向黎晴。
黎晴感覺自己跟做夢一樣，但還是不得不屈服在這目光下。
她硬著頭皮，“這個是，蘇邈邈學(xué)妹?！?/p>
“——！”
攥著女孩兒手腕的五指，驀地收緊。
這一次力道實在過重，疼得蘇邈邈本能地軟哼了聲。
生理性的眼淚瞬間涌進(jìn)眼眶里。
與這一同涌上眼前的，還有一年前她看到的那一幕。
思念、酸澀、委屈、惱怒……
諸多情緒不一而足，紛紛洶涌地漲滿了心房，像是那蓄滿了霧氣的云，只稍一用力，就能擠下連綿的雨。
蘇邈邈聲音喑啞。
“放手?！?/p>
“……”
鉗制在她手腕上的力氣毫無所動。
蘇邈邈被那些情緒迫得極了，她想都沒想，抬腳輕踢到男生的小腿上。
“——！”
黎晴幾人眼睛瞪大，倒抽了口涼氣，驚恐地看向商彥。
然而令她們更驚恐的是，被踢了一腳的男生全無反應(yīng)，甚至連一點惱怒和意外的情緒都尋不到蹤跡。
他只在沉默后，慢慢松開了五指。
“……”
等那人手一松，女孩兒便頭也不回地跑進(jìn)了操場。
黎晴感覺自己的三觀都被剛剛女孩兒那一腳踢出了裂縫。
她大腦空白地看了看那背影，再回頭看一眼商彥。
黎晴：“…………”
是夢。一定是夢。
而且是個非?？植赖呢瑝簟?/p>
黎晴手機震動起來。
她下意識接起電話，對面?zhèn)鱽戆嗬镏辜钡穆曇簦骸袄璋嚅L，您還杵在門外干嘛呢，大家都等了半天了？”
“……哦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過去。”
黎晴也顧不得再琢磨了，連忙示意了還楞著的羅藝三人，快步跑進(jìn)操場。
之前顯然有大二一班的學(xué)生也注意到了操場門外發(fā)生的事情，這邊黎晴剛過來，就被班里女生拉住了。
“什么情況，彥神也來素拓？？”
黎晴一言難盡，擺了擺手。
“不是。回去再說。”
她掛上笑容，轉(zhuǎn)頭去招呼大一一班的新生們。
“好了好了，大家安靜點，集合了。大一站北邊，大二站南邊，我簡單說一下我們這次素拓活動的規(guī)則。”
今年的新生們還算乖巧。
聽了黎晴的話，學(xué)生們紛紛站到兩處，也不再吵鬧了，安靜下來聽黎晴說話。
黎晴提高了聲量。
“我們的素拓活動分為上下兩半場。這上半場，大家都不太認(rèn)識，為了活躍氣氛，我們來‘動’一點的；下半場主要給大家休息交流，就來‘靜’一些的?！?/p>
“全聽班長安排！”
大二一班有男生在后排起哄，其余人跟著笑起來。
連帶原本有點緊張的大一一班的新生，也不由樂了。
黎晴沒好氣地白了一眼那個男生，隨即笑了。
“我們上半場這個活動很簡單，名字叫做‘運氣球’，我相信大家在中學(xué)階段應(yīng)該都玩過或者見過啊。”
“下面我來宣布上半場的活動規(guī)則?！?/p>
“首先，所有人分為兩人一組，在比賽開始前，需要將組內(nèi)兩人的各自一只腳捆在一起；然后，各組成員背靠背，運送氣球?！?/p>
“一分鐘內(nèi)，完成指定長度的運送、幷且保證氣球不落地的隊伍，勝出。使氣球落地或者在1分鐘內(nèi)沒有完成指定路段運送的小組判為失敗——會受到懲罰哦?！?/p>
話到尾音，黎晴促狹一笑，從旁邊拿過兩個簽到本。
“我這里有兩個班的簽到名單。我看一下……大一一班應(yīng)到30人，實到30人。大二一班應(yīng)到30人，實到28人?！?/p>
黎晴抬頭。
“我宣布分組規(guī)則——大一新生30人，在大二學(xué)生中，自由選擇合作對象——不過這就意味著，有兩個新生是要落單的?！?/p>
黎晴笑起來：
“所以，名額有限，先到先得！”
黎晴話音落下，兩班之間一靜。
她幷不意外。
——
新生有磨合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素拓活動也正是為了縮短這個磨合期而存在的。
眼見，新生里就要有勇士英勇地邁出第一步，黎晴面上剛要露出笑容，就驀地頓住了。
她的面前，多出一道身影。
商彥。
黎晴：“……”
黎晴擠出了個笑容，“彥神，路過？”
男生拿過她手里的簽到本，勾筆隨意地在自己名字旁的空白處畫了個對勾。
他抬眼，眉眼清雋冷淡。
“參加素拓。”
黎晴：“………………”
這四個字顯然被后面兩個班的學(xué)生都聽見了。
在大二學(xué)生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商彥轉(zhuǎn)身，利落地走向大一新生。
幾秒后。
他停在戴著棒球帽和口罩的女孩兒面前。
細(xì)密的眼睫壓下去。
眸子漆黑深邃。
男生的聲音被燥熱的空氣蒸出倦懶微啞的溫度——
“選我?！?/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