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孩,是個可憐的小孩。
還是個不會說話的年齡,只會用一雙懵懂的眼看著你,干干凈凈的站在山腳下,沉棠不禁想,若是她被野狼叼走,大概也會被當(dāng)成狼崽喂養(yǎng)長大——但是女孩先遇到了他,被他抱在懷里帶上了山,圓滾滾的,像是那種粘牙的小團子。
他從小到大從未想要過什么東西——小時候沒那個能力,撿剩飯吃才能勉強活下來度日,長大后被師父收養(yǎng),又因為自己隱藏的妖獸身份處處小心,也導(dǎo)致他年齡越大便越封閉內(nèi)心——了解他真身的人越來越少,為了自己的一個謊扯了無數(shù)的謊,而現(xiàn)在他忽然發(fā)覺,道界,亦或者清流宗似乎已經(jīng)完全無法接受他是只妖獸的這個事實。
于是他隱藏真型,選擇走入嘈雜人群,即使他對人類在年輕時還是避而不談的存在。
他對人類抱有最原始的那一份恐懼,在生養(yǎng)他的國度,人族就是高貴的壓迫者,他的母親被家主關(guān)著當(dāng)做禁臠享用,而家主年老無力后便傳繼給家主兒子,再傳給孫子,重孫……哪怕現(xiàn)在回想起來,沉棠還是會感到一陣顫栗,大概是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而之后師父和師妹倒像是特例,到了清流宗他的生活也沒有變得更好,被排擠被孤立又或者被威脅著交出去……害怕人,卻又不得不接觸人,他行為做事便更加冷漠避世,萬求自己不要在這世間留下一點痕跡。
但孩子是無罪的,所以在把云初撿回來時,沉棠最開始的計劃是養(yǎng)叁年再送去分宗門,這樣也就不用過多照拂,結(jié)果叁年之后又叁年,初初從跟在他屁股后面走路變成拉著衣袖,乃至有一日風(fēng)有些大,她猶豫良久才牽上了他的小手指,肉乎乎的掌心實在是柔軟溫暖,于是沉棠也沒有甩開,只是調(diào)整了方向,幫小娃娃擋住了有些大的勁風(fēng)。
初初是不一樣的。初初是他從小養(yǎng)到大的孩子,她的生命中注定該有他的位置,正如他的童年給自己造成了無法磨滅的陰影,他占據(jù)了初初的整個童年——然后初初拔出了那把劍,生活中突然插入了第叁個人的足跡。
“我記得你,”彼時,萬年的劍靈挑眉,一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愛下棋那個小屁孩……現(xiàn)在都當(dāng)上掌門了,可以啊?!?
他對待鎮(zhèn)宗寶劍還是很恭敬的態(tài)度——畢竟如果弟子無緣,最后這把劍的歸屬者將會是他,但他在那一刻竟然對這上古名劍產(chǎn)生一陣惡意。
如果被選中的人不是初初,如果那日初初沒去觀賽,沒被牽扯進來,初初依舊是他身后躲著風(fēng)雨的小女孩,而現(xiàn)在拿了這劍,她就必須去面對比勁風(fēng)更烈的風(fēng)暴,必須成長,必須遠走高飛……
在修補完最后一道屏障時,沉棠才恍然驚悟,他對承影其實是有著一份深切恨意存在的。劍靈雖然口無遮攔,但性子總是比他更活潑些,也比他更懂得怎么把一棵原木雕刻成型,久而久之,初初便更加親近劍靈,總是被帶走失蹤,只有晚上要休息時才被放回來與他相處,而這一點晚間相處的時間也被那日的床上失控性事打破而分居。他的救贖,那個小小的孩子終究是沒有抓住。
他不懂人類,也不懂自己充盈著的情感,驟然空虛的生活究竟為何,究竟要怎么樣,才能再一次進入她的生活。如果他在曾經(jīng)說出了心里的話,初初會不會停下腳步等一等他……會不會結(jié)局有所不同。
但他沒有回到過去——他依舊在某一日出門后遇到了天道之子,然后,他與初初的長夜便由此降臨。
……要是忘掉,是不是就不會再為之苦痛。
若是初初忘記一切……會不會還是那個乖乖待在他的身邊,躲避風(fēng)雨的乖孩子。
沉棠的思緒被迫打斷——他遠遠的望見了那個擂臺,他本來對此不甚在意,如果那個躺在地上的身影不是如此的眼熟,猶如記憶中那輪早早墜下的月,女孩以相似的姿勢躺在地上,口吐鮮血,被放在一個弱勢的位置壓制,脆弱的脖頸毫無知覺地暴露人前。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