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又開始做夢。
思維仿佛一下子斷片,眼前也開始浮現(xiàn)景象,而不是霧靄般的朦朧,似睡非睡的昏沉阻礙了思緒,她似乎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已經(jīng)是另一副景象。
搖晃的木板車破舊而又骯臟,木板嘎吱作響,還帶著一股難聞的尿騷味,現(xiàn)在大約是天光初霽的時間,冷風刮在臉上,卻吹不散這些奇怪的味道,車前面是匹瘦弱的馬似乎已經(jīng)疲憊至極,隨時都有要倒下的趨勢。
在板車的后面又跟著幾輛囚車似的馬車,每輛車旁邊都有個類似看守的男人,用布包裹住頭臉,只留出一雙兇神惡煞的眼,鞭子摔打在空中也能震出聲音,而囚車里面是一個又一個眼神呆滯的……孩子?離得太遠,看不太清,只能從他們瘦弱的身板判斷出年紀不大這點事實。
云初很快就反應過來情況,因為她在板車的另一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但即使衣著骯臟,也能很容易地分別出他的身份,他的手上腳上都帶著鐐銬,脖子上也佩戴著一個模樣奇特的石制頸環(huán),但是他的眼睛和囚車內(nèi)麻木的那些少年不同,那雙有著溫潤金色的眼睛冷冷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完全沒有安于現(xiàn)狀的妥協(xié)感。
他看不見自己。
云初很快反應過來,也意識到了這是周胤的夢里。怎么又是你,云初其實對他過去沒啥好奇心,畢竟書里寫的也籠統(tǒng),她只知道他慘,不過知道這些也就夠了,但是現(xiàn)在仿佛她不會僅僅知道他慘,還開始知道他怎么慘……
不過這次與過去不同,她好像只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她看著少年的指甲全被拔了下去,從天上掉下來的龍?zhí)釉趺纯赡芨蛇^重活,光是那兩副鐐銬就已經(jīng)讓他的手腕腳腕沒一塊好肉,少年發(fā)絲凌亂,卻依舊不改一身貴氣,即使他身上值錢的東西全被扒了個遍。
雖然那個狐族男孩的逃跑與自己無關,周胤是這么以為的,畢竟他沒有跟著一起跑,只是視而不見,但是那些人販子以為他是同謀,所以他們會把自己帶去哪里,做苦力?又或者灌了啞藥去給大人物做影衛(wèi)?反正他無處可去,他被抽去筋骨扔在地上早就沒了功力,在父親眼里,自己大概就算死在人間也不會在乎,畢竟他有許多兒女,至于母親……
他現(xiàn)在依舊想不通母親為什么不和他一起走呢,明明阿嬤和他說過母親是很受寵的小公主,在妖族生活起來肯定要比無趣又勾心斗角的天上更舒服吧?但少年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心情擔心這些,那些人販子似乎怕他跑,還給他的頸部戴上了個奇怪石環(huán),原本不知道這東西有啥用,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無法變成原型,只能維持在現(xiàn)在這個狼狽而又弱小的姿態(tài)。
他的未來要去做什么,行俠仗義嗎,少年的迷茫只增不減,話本里的少俠都很強,但是現(xiàn)在的他太弱了,別人一拳就容易給自己打死,天已經(jīng)亮了,但是他卻依舊不知道他的未來要去往何方。
不過,在三個月的晝夜兼程后,他終于到達了此次行程的目的地。
原來人間是這樣廣闊,少年第一次意識到了這一點,意識到一個地方可能與妖族和諧相處,一個地方可能對妖族避而不及,而他來到的這個地方又是一個極端——妖族只配做最低微卑賤的奴隸,像是那只乳臭未干的狐貍和他形容的景象,但是這里的妖族似乎活得更加困難,他被解下鐐銬扔到城墻上,他需要把磚從山腳搬到山頂,修一道城墻,修一條石板路,修什么自己也記得不是太清楚,他只知道這里沒有白天黑夜也沒有休息,畢竟這里的人都覺得妖族不需要休息,累死就累死了,反正也會有新的妖頂上來。
他們的脖子上,都戴著一個頸環(huán),只需要看向脖頸,就區(qū)分開了人族與妖族,金色的眼望向遠方,入目皆是黃土沙塵,就連逃,他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即使被抽走了龍筋,少年也比那些從小就營養(yǎng)不良的妖獸能干,他時常會從幾乎要撐不住的妖獸手上拿走幾塊負擔,好讓他們再輕松一些,當然這項舉動也有回報,每次發(fā)飯的時候大家看他能干又精力充沛,干癟的馕到他手里基本都拐了個彎,被其他妖獸瓜分殆盡。
畢竟他都可以不吃不喝的勞作這么長時間,少吃一頓又不會出什么事,對嗎?
于是一頓變成了兩頓,三頓……少年沉默著依舊在搬運著自己和別人的磚塊,他很少和別人交流,因為自己已經(jīng)想不起來上次喝水是什么時候,他雖然早已辟谷,但是不喝水嗓子還是會發(fā)干發(fā)痛,許久未修剪的頭發(fā)也不復往日的柔順,毛毛剌剌的散落在腦后,被他隨意拿一條麻繩捆在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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