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最上頭那冊起居注的書封下似乎夾帶了封書信,楊滿愿小心翼翼揭開來看。
信上的字跡峻秀清朗,筆鋒行云流水,字如其人,果真不假。
書信只有廖廖幾行字,許是為了避嫌,蕭琂是用記事箋的口吻寫下。
【承明十五年九月二十九,從翰林院檔案庫借來太祖朝至憲宗朝的起居注六部,暫存文淵閣,將于下年末歸還。蕭子安。】
目光觸及落款處那三個字,她雙唇微動小聲念了出來,心如鹿撞。
若非這幾部起居注擺在楊滿愿常坐的桌案底下,恐怕她也要誤會太子真是單純想將這些書冊暫存在文淵閣。
因圣上不喜她每日前來文淵閣,連近身服侍她的素月、丹桂等人都時常變著法兒勸她順從圣意。
仿佛她這個深宮妃嬪走出內(nèi)廷是件多么罪大惡極的事,仿佛她就只配做個囚籠里的金絲雀。
正因如此,她每每進入文淵閣都命素月等人守在外頭,筆墨紙硯都自己親自料理,免得她們在耳邊絮絮叨叨。
可如今竟有人非但不反感她前來文淵閣,還不著痕跡地幫助她……
一時間,楊滿愿心中百感交集,熱淚盈眶。
思忖片刻,她也取出一張浣花箋,提筆用總結(jié)心得的口吻感慨這些起居注對她幫助極大,以此表達道謝之意。
她將太子那封信整齊對折收好,再將寫好的花箋夾在同一個位置。
隨即,她才翻開起居注津津有味地閱讀,不時提筆摘抄有用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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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里,萬籟俱寂,蕭琂踏著濃稠夜色來到文淵閣。
書閣內(nèi)靜如沉水,光線幽暗,只有零星幾盞壁燈亮著。
蕭琂身披寶藍杭緞鶴氅,玉冠束發(fā),孤身坐在臨窗的小書案前,不緊不慢翻開書冊,并取出那張淡杏色花箋。
銀白月光穿過軒窗灑入,他清俊如玉的臉龐隱入斑駁的月影中,喜怒難辨。
執(zhí)筆躊躇良久,蕭琂最終還是沒再留下任何筆墨。
身為儲君,與庶母私下傳遞物品已是極度出格,尤其對方還曾經(jīng)差點成為他的太子妃,他更不該再與她有任何聯(lián)系。
不知怎的,他莫名想起楊元妃談起志向時那雙閃爍光芒的眼眸,以及她熠熠生輝的靈動神采。
若依照最初的軌跡,他們二人成為夫妻,大概也能算得上志趣相投……
蕭琂垂眸,不愿再往下細想。
但他還是默默將那張花箋對折整齊塞入袖中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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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場秋雨一場寒,清晨便是陰雨連綿,天氣驟然轉(zhuǎn)冷。
雖是休沐日,可楊滿愿醒來時外側(cè)的床鋪早已涼透。
素月邊攙扶她起身,邊慢聲道:“娘娘,今兒一早圣上便出宮了,奴婢聽??偣苷f圣上要親自巡視京師二十六衛(wèi),這幾日興許都不回宮了。”
楊滿愿剛睡醒,腦袋昏昏沉沉的,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圣上出宮了,雙眸倏地一亮。
她總算可以輕松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