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困獸
小孩子康復(fù)能力不錯(cuò)，吃早飯的時(shí)候貝瑤好了很多。
趙芝蘭給工廠請了假，專門照顧貝瑤。她在一家制衣廠上班，每天的工作就是在縫紉機(jī)前做衣服，一個(gè)月工資有四百三十塊錢，算得上不錯(cuò)的待遇。
早飯是一碗稀飯，一碗泡菜，全家只有貝瑤碗里一個(gè)白胖胖的雞蛋。
樓道傳來下樓的聲音，然后門外女人尖細(xì)的聲音喊：“趙芝蘭！”
趙芝蘭高聲回道：“今天不去上班，我請假了，你走吧。”
女人嘀咕道：“不早說。”然后扭著腰走了。
貝瑤抬頭看媽媽，媽媽果然沉著臉。
那個(gè)女人叫趙秀，和趙芝蘭以前是一個(gè)村的，說來也巧，兩個(gè)女人后來都嫁到C市做了鄰居，在制衣廠工作。過兩年同年懷孕，在八月雙雙生下女兒。身邊的人就不免拿這趙秀和趙芝蘭來比較。
偏偏趙芝蘭什么也比不過趙秀。
趙芝蘭老公，也就是貝瑤爸爸，是磚瓦廠工作的，工作艱辛，工資還不高。趙秀老公是個(gè)小學(xué)數(shù)學(xué)老師，受人尊敬，工作還體面。
單這樣趙芝蘭還不至于小氣，主要是比女兒。
趙秀生的女兒叫方敏君，比貝瑤大半個(gè)月，方敏君生的粉.嫩可愛，沒有同齡人的圓潤，反倒是生的秀氣端正，跟小玉女似的。誰見了都說這孩子長大美！
一對比，貝瑤就成了被碾壓那個(gè)。
四歲的貝瑤臉頰圓圓的，眼睛很大，但是小時(shí)候的貝瑤吃得多，腦袋上兩個(gè)小揪揪，整個(gè)人圓嘟嘟待萌。趙秀每次見了小貝瑤都捂著嘴笑：“瑤瑤吃了什么？小手的肉肉比我家敏敏多了一圈。”
明著夸獎(jiǎng)，暗著嘲諷。因?yàn)橼w芝蘭就胖，她在暗指遺傳問題。
貝瑤見媽媽臉色不好，輕輕嘆了口氣。
她家家境一直很一般，運(yùn)氣問題真沒法比。她記憶里方敏君家在初中搬走了，買了新房子，新房子過兩年又拆遷了，于是分到兩套房。方敏君家越過越好，反倒是貝瑤家借錢給舅舅了，依然窮。
只有一點(diǎn)，貝家完全逆襲了——
等到高一，方敏君長殘了，“小玉女”成了刻薄相。
而貝瑤，抽條以后仿佛嫩葉舒展，出落得驚心動(dòng)魄，成了C市二中的?；?。
但貝瑤也沒法安慰媽媽，以后會變得很好看這種事，哪怕說了趙芝蘭也頂多當(dāng)小孩子家說胡話。貝瑤昨晚迷迷瞪瞪想了一整晚，重生這種事太玄乎。她感激能重來一回?fù)碛械囊磺?，因此打算乖乖做個(gè)四歲小女娃，守在爸媽身邊為他們養(yǎng)老，這輩子哪怕不嫁，也不會再害得爸媽中年還為她的事情受累絕望。
她乖巧吃完了飯，趙芝蘭給她抹了抹嘴巴。
貝瑤小奶音道：“媽媽，我要去幼稚園?！?/p>
趙芝蘭笑道：“往常趕你去你都不出門，今天生病可以不用去了?！?/p>
貝瑤生著病，嗓音軟綿綿的：“我想去?！彼壑袘┣校瑵皲蹁醯?。
趙芝蘭心軟，摸了摸她額頭：“那下午再去?！?/p>
貝瑤想起早上爸爸的話，裴川一晚上都沒人接，有些不安。然而四歲孩子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聽趙芝蘭的話。
到了下午，貝瑤順利被送去了幼稚園。
“常青幼稚園”門口栽了幾顆椿樹，一摸會有臭味。而園子里則栽種了幾株梅花，一到冬天就香氣撲鼻。九六年的幼稚園設(shè)備簡陋，不會有滑梯這樣的設(shè)備。
只有木板做的兩個(gè)蹺蹺板，孤零零在院子里。
夏天天氣變化快，太陽一出來，冰雹化了打濕蹺蹺板，它暫時(shí)也不能用了。
小趙老師在組織孩子們玩游戲。
小吳老師下周才會來，趙老師一個(gè)人忙得腳不沾地。
趙芝蘭把貝瑤軟乎乎的小手交到小趙老師手上時(shí)，貝瑤往教室里面看，孩子們在玩丟手絹。所有人都在拍著手唱歌，只有一個(gè)人沒有——
裴川偏過頭，對上了貝瑤的眼神。
他眼中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不過短短片刻，他回過頭，不再看她。
裴川也被安置在孩子們中間，他因?yàn)闆]有雙.腿，無疑是幼稚園最特殊的孩子。小趙老師可憐他，孩子們害怕他又討厭他，這樣矛盾的存在，他似乎成了整個(gè)幼稚園的累贅。
因此裴川和所有人格格不入。
孩子們稚嫩的嗓音唱著歌，小趙老師笑著把貝瑤安置在孩子們中間。貝瑤對面就是裴川。
“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丟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diǎn)快點(diǎn)捉住他，快點(diǎn)快點(diǎn)捉住他~”
手絹掉落在陳虎身后，小胖子沒反應(yīng)過來，等小朋友們都哈哈笑看著他，陳虎才猛然轉(zhuǎn)過頭，看見自己身后的藍(lán)色手絹，像顆小肉.球一樣蹦起來去捉人，結(jié)果前面的孩子早就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陳虎郁悶地成為了下一輪丟手絹的人，先唱了首老師教的兒歌作為懲罰，然后繼續(xù)游戲。
圍成一圈的四五歲孩子拍著手：“丟呀丟呀，丟手絹~”
在孩子們稚嫩的歌聲中，小胖子眼珠子一轉(zhuǎn)，看向輪椅上的裴川。貝瑤心里一跳，上輩子這一天她沒來過幼稚園，但是第二天以后，裴川再也不開口說話，甚至拒絕來念幼稚園，徹底變成了一個(gè)沉默寡言的男孩。
所以他是經(jīng)歷了什么？
歌繼續(xù)唱，陳虎小胖墩兒把手絹丟在了裴川身后。而這時(shí)小趙老師帶著一個(gè)肚子痛的小孩子去上廁所了。
全場猛然靜了下來，就算是孩子，也敏.感地知道，裴川沒有腿，他抓不住任何人。
裴川回頭，低眸看見了自己身后的手絹。
陳虎沖他做了一個(gè)得意的鬼臉，孩子們被他滑稽的模樣逗得咯咯笑起來。
小裴川咬牙，一手扶著低矮的輪椅，一面努力彎下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