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驚嘆了口氣:“對不起,語氣有點兒重,不過我沒有別的意思?!?/p>
容懷忽然道:“你說得對。”
林語驚眨眼:“什么?”
容懷已經(jīng)跑走了。
少年步子歡快,像一陣風似的,擦著迎面走過來的人肩膀蹦跶著跑出室外靶場。
顧夏揉揉自己被他撞到的肩膀走過來:“這小唐僧看起來好快樂,他跟你告白成功了?”
林語驚笑起來:“你這什么跟什么,這我男朋友師弟。 ”
“我發(fā)現(xiàn)你真的是個很有故事的女同學啊,”顧夏說,“我能不能冒昧問一句,你跟你那個狀元前男友還是現(xiàn)男友的,是怎么回事???”
顧夏沒好意思說劈腿這回事兒,頓了頓,還補充:“當然,我隨口一問的,你如果不想說咱們還是下個話題。”
“沒什么不想說的,”林語驚嘆了口氣:“兩個問題?!?/p>
顧夏:“嗯?”
林語驚手指頭彎下去一根:“一,是男朋友,不是前男友,”又彎下去一根,“二,我知道你有話沒好意思問,他沒劈腿,我也不知道這個莫名其妙的劈腿事件是怎么傳出去的、到底怎么回事?!?/p>
顧夏點點頭,了解一下確實是室友感情很好的現(xiàn)任就行,不然都不知道八卦起省狀元的時候要 個正面態(tài)度還是負面的,也不深問:“那你問問他唄?!?/p>
林語驚沒能馬上就去問沈倦他哪兒來一小青梅和他親親我我搞地下情,沈老板剛從地上爬起來就被他們班一群女生圍起來,各種嘰嘰喳喳。
林語驚發(fā)現(xiàn)金融系的女生數(shù)量可能比計算機系要多翻出一個翻兒來。
一上午過得快,剛好中午休息,林語驚也不急,走遠了兩步站在門口,從褲袋里掏出手機,對著沈倦“咔嚓”就是一張照片。
她出了室外靶場,靠在館內(nèi)左邊走廊墻上,把那張照片發(fā)給沈倦,少年站在中間,周圍一圈兒小姑娘環(huán)肥燕瘦圍著他。
林語驚打字:【這就是你去學金融的原因?】
沈倦沒馬上回復。
他沒出射擊館,就被容懷堵在了門口,拉到旁邊兒走廊邊兒上:“師哥,我們談?wù)劇!?/p>
強行要跟他談話。
沈倦:“……”
沈倦其實剛剛第一眼看見容懷的時候有些感慨。
當年那個挺高了還哭鼻子,訓練累晚上還躲在被窩里偷偷摸摸哭的被家里寵大的小屁孩現(xiàn)在也都長這么大了。
容懷多大來著?
好像小他兩歲,雖然他當時哭起鼻子來幼稚得像只有兩歲。
和林語驚同年。
沈倦想起小少年當年軟乎乎的小朋友樣子,忍不住開始想那時候的林語驚是什么樣兒的。
這小姑娘一身叛逆骨藏得深,那個時候應(yīng)該就挺囂張,沈倦腦補了一個扎著個雙馬尾長得萌萌的小姑娘抄家伙跟人家打架,然后在看到有人來了以后一秒變乖蹲在地上哭的畫面,沒忍住笑出聲。
容懷就看著他尊敬的師哥站在門口,忽然垂頭,笑了兩聲。
“師哥……”容懷弱弱道,“我剛剛給薛教練打了個電話?!?/p>
沈倦一頓,抬眼。
“我沒說別的,”容懷忙道,“我就問了一下他中間空了幾年回來重新訓練有沒有機會能找回狀態(tài),你當時走得急,你都沒等我比賽回來,我也不問你為什么走了,我估計我問了你也不會告訴我,但是你現(xiàn)在不是回來了嗎?”
沈倦看著他:“你想說什么?”
“我就是想說,”容懷語速很快,“我覺得你的話還來得及,而且我問了,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幾年前有個崔師哥,回來重新訓練了兩年,前年城市運動會上還拿了銅牌?!?/p>
容懷聲音有些期待和急切:“師哥,你也就走了幾年,你要是回來繼續(xù)訓練……”
沈倦打斷他:“你也說了是銅牌?!?/p>
他笑了笑:“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愿意要一個第三名?”
容懷張了張嘴,說到一半的話被硬生生堵回去了。
“你不一樣,”容懷犟道,“你跟他當然不一樣?!?/p>
“容懷,我走了四年,”沈倦平靜說,“四年對一個運動員來說意味著什么,我能有幾個四年?時間很公平,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容懷啞然。
“你自己也明白自己在說什么,”沈倦說,“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就這么變成人生經(jīng)歷也挺好,人向前走,別回頭,也別異想天開。”
沈倦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淡,沒什么語氣起伏,讓人覺得他真的就是過去了,再也提不起興趣了似的。
容懷忽然覺得有點慌。
容懷第一次見到沈倦的時候小學,剛要升初中,還是個小屁孩。
沈倦那時候也不大,小少年發(fā)育晚,個子比現(xiàn)在矮了幾頭,手里一把手槍,單手插著口袋,側(cè)著身,拿槍的手臂繃得直直的,微微抬起一點兒,槍口在面前臺子上輕輕點了點。
小容懷眨了眨眼的功夫,少年抬起手臂,對著面前一排五個靶子連著砰砰砰砰砰五槍開出去。
他很專注,甚至完全沒注意到站在旁邊看了好久的容懷,神情淡,有種漠然的傲氣。
容懷覺得自己被帥到了。
他轉(zhuǎn)了項目,毫不猶豫投入到手槍速射的懷抱,剛好又跟沈倦分到了一個寢室,從此以后沈倦收獲了一個跟屁蟲小迷弟。
沈倦這人脾氣不怎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太多,中二那個年紀簡直傲得不行,看所有人眼神都好像在說“你們這群垃圾”,非常一視同仁。
容懷也不介意,沈倦冷著臉看垃圾似的看著他他也不在乎,熱情地扮演著小迷弟的角色,跟著他屁股后面師哥師哥的叫。
然后他發(fā)現(xiàn)沈師哥會在他半夜躲在被子里哭鼻子的時候一把掀了他被子給他灌毒雞湯,然后帶他去訓練場上跑圈兒。
是個溫柔又驕傲的,很厲害的人。
可是他現(xiàn)在不一樣了。
他像是被什么東西壓著,整個人都站不起來。
容懷咬了咬牙:“我不甘心。”
沈倦側(cè)頭,看著射擊館長廊上掛著的運動員照片,漫不經(jīng)心道:“我自己都沒什么不甘心,你不甘心什么?!?/p>
“我就是不甘心,你都沒去山頂上看看就放棄了,”容懷看著他,眼睛發(fā)紅,“師哥,你看都沒看過,為什么就不上去了?”
沈倦側(cè)頭看著他,沒說話。
半晌,他嘆了口氣:“那上面現(xiàn)在沒有我的位置了,”沈倦說,“我得在山下壓著?!?/p>
林語驚背靠著墻站在走廊安全門旁邊的陰影里,頭抵著墻面,盯著角落里一片細細軟軟的蛛網(wǎng),眨了眨眼。
她聽見容懷問為什么。
他不知道為什么,他不知道壓在沈倦身上的東西是什么,林語驚知道。
她本來想今天或者明天,軍訓結(jié)束以后兩個人去約個會,他們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以前不敢說的,不能說的,她愿意告訴沈倦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也想問問他分開以后他好不好,累不累,有沒有別的不開心。
她想?yún)⑴c她錯過了的他的人生。
林語驚現(xiàn)在知道答案了。
他過得一點兒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