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妍今年才十二，比韓宜與衛(wèi)媗小了足足兩歲，對許多事都懵懵懂懂，自是不知曉大多數(shù)高門貴女在嫁人一事上從來都是不得自由的。
“韓宜會嫁的?！毙l(wèi)媗十分篤定道：“只要她姓韓，她就別無選擇。”
“這樣呀，那韓宜還挺慘的?！毙l(wèi)妍撅了撅嘴，有些替韓宜可惜，“好在薛世子過兩日便要離開青州，回肅州去了。等他一走，韓宜大抵就能忘了他吧。畢竟是只見過一面的人，能有多情根深種呢！”
衛(wèi)媗“嗯”了聲，望向前頭的戲臺。
戲臺上不知何時又換了新戲，原先的老生早已下了臺，此時登臺的花旦正凄凄楚楚地唱著：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絲風(fēng)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1）-
昨兒壽宴結(jié)束得晚，衛(wèi)媗較往常晚起了半個時辰。
起來后她望瞭望天色，對玉書道：“讓人準(zhǔn)備好馬車，我一會去趟夫子街，給素拾姐挑兩盒朱砂?！?/p>
殷素拾昨日特地下山給祖父祝壽，下午便要回青云觀去。
這位小道長最愛用衛(wèi)媗挑的朱砂畫符箓，衛(wèi)媗便想著在她回道觀前給她挑上兩盒上好的朱砂。
院子里殘留著些爆竹的碎紙屑，幾個仆婦正拿著笤帚掃，見大娘子出來了，齊齊行禮，喊了聲“大娘子”。
衛(wèi)媗輕輕頷首，出了角門便提起裙角踩著腳凳上馬車。
車門才剛合攏，窗牖處忽然傳來幾聲“咚咚”聲。
衛(wèi)媗只當(dāng)是方才的仆婦過來敲窗，挑起簾子，“吱呀”一聲開了半扇窗。
一開窗便撞入一雙濕漉漉的大眼里。
她楞楞地望著窗外的碎冰，道：“你怎么從馬廄里跑出來了？”
碎冰聽見衛(wèi)媗的話，頗有靈性噴了兩管氣，偏頭拱了拱另外半扇未開的窗。
衛(wèi)媗見狀，忙推開另外半扇窗。
映入眼簾的，是掛在碎冰脖頸上的一串荔枝果和一束沾著露水的野花。
以及，立在碎冰身后，倚墻而立的薛無問。
年輕的郎君大抵是剛從林子里回來，身上的衣裳還沾著露水。
薛無問見她望過來，提起唇角，下頜朝碎冰一抬，道：“小東西給你負(fù)荊請罪來了。”
他這話一落，碎冰便“噠噠”往右走了兩步，微微側(cè)身，憨憨地蹭了蹭窗木，示意衛(wèi)媗快收下它的歉禮。
衛(wèi)媗忙接過荔枝和花，才將將拿穩(wěn)，那馬兒忽地探頭過來，想要嗅她露在空中的半截皓腕。
“碎冰?！毖o問冷冷喚了聲。
碎冰動作一頓，噴了管氣后，十分不舍地往后退了步，那雙濕潤大眼始終瞅著衛(wèi)媗的手腕。
“它大抵是覺著你……香?！?/p>
薛無問笑著解釋了句，自家坐騎動不動就愛嗅人姑娘，他總得解釋一句，免得人姑娘以為碎冰是頭色馬。
衛(wèi)媗愛制香，也愛用香，沒想到這匹馬居然是同好。
小娘子沒忍住抿唇一笑，想了想便抽出腰間的香囊，遞了出去，對碎冰道：“喏，給你的回禮?！?/p>
碎冰仰頭嘶鳴了聲，“噠噠”往前兩步，咬住那個香囊，放地上使勁兒地嗅，那尾巴搖得別提多歡快了！
薛無問有點沒眼看。
堂堂一匹威風(fēng)凜凜、桀驁不馴的汗血寶馬……
“碎冰在肅州不是這樣的?！彼溃骸叭羰敲C州那些小母馬瞧見它這模樣，大抵不會再為它爭風(fēng)吃醋了。”
衛(wèi)媗笑了笑，道：“等回了肅州，這香囊已經(jīng)沒甚香氣，到得那時，它應(yīng)當(dāng)就不愛嗅了。”
曦光淡淡，似輕薄的紗，攏在她笑靨如花的面龐。
薛無問靜靜凝視她半瞬，忽然道：“我午后便要啟程回肅州?！?/p>
衛(wèi)媗笑意一凝，緩慢地眨了下眼。
這般快嗎？
昨夜聽衛(wèi)妍說，還以為他明日才走的。不過，他今兒走還是明兒走，實則都與她無關(guān)。
思及此，衛(wèi)媗抿了抿唇，對薛無問緩緩道：“祝世子一路順風(fēng)，平安抵達(dá)肅州?！?
九月初一，薛無問奔波了大半月，終于回到了肅州。
崔氏把他喊來驚蟄院，細(xì)細(xì)詢問了一通，末了，她放下茶盞，瞥了瞥他，道：“你在青州沒冒犯衛(wèi)家?guī)孜恍」媚锪T？”
崔氏不問還好，一問薛無問便又想起那人。
他臉上笑意稍減，淡淡道：“自是沒有，兒子守禮得很。母親若是不信，喊暗一進來問話便是。”
崔氏覷著他，都說知子莫若母。
方才她一問衛(wèi)家?guī)讉€小姑娘的事，這小子便立馬斂了笑，臭著一張臉，想來在青州又得罪了哪位小娘子了罷？
眼見他眼底都是青影，崔氏也不急著盤問他。
待他一走，便同身邊的婢女道：“去喊暗一過來?！?/p>
暗一甫一進屋，她便開門見山道：“世子在青州可還守禮？”
暗一連忙道：“夫人放心，世子守禮得很。我就沒見他這么像人，咳，像君子過。對，君子！難怪旁人都說青州那地兒書香氣重，世子到了那，都成了個知禮節(jié)的君子了！”
崔氏狐疑道：“當(dāng)真？”
暗一忙不迭點頭，下一瞬，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撓了撓臉，小心翼翼道：“不過夫人，我覺著您可以給世子挑個世子夫人了。屬下總覺得世子大抵是到了慕少艾的年紀(jì)，已經(jīng)有點兒春心蕩漾的苗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