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笑吟吟地望著他,道:“今兒會有許多人來給六斤六同阿滿過周歲宴,你莫要拘謹(jǐn),你如今是衛(wèi)府的大郎君,若有人敢笑話你、欺負(fù)你,你便同你衛(wèi)叔叔說,他會替你出氣。”
江離烏黑的眼睫緩緩抬起,輕輕地“嗯”了聲。
六斤六與阿滿先前辦過滿月宴、百日宴,但都不如今日的周歲宴鄭重。
赴宴之人的身份更是一個賽一個的尊貴,太子薛無問、太子妃衛(wèi)媗、首輔朱毓成、都察院的兩位都御史,還有宗家的伯叔侄三人俱都來了。
周歲宴之所以隆重,不僅僅是因著這是小孩兒的第一個生辰,還因著在宴上的“拈周試啐”儀式,也就是抓周。
此時衛(wèi)府宴客的正堂正布著一張厚實(shí)的錦席,上頭放滿了各類應(yīng)用之物與兒戲物,諸如果食、文房四寶、金銀錢陌、道釋經(jīng)卷、算盤、祖宗誥敕、女紅針線等等。
去歲衛(wèi)媗辦阿蟬的周歲宴時,特地喊了姜黎過去,事無巨細(xì)地教她如何辦席、如何設(shè)宴。
有了去歲觀摩的經(jīng)驗(yàn),姜黎辦起兩小娃的周歲宴來倒還算是有模有樣。
下午吉時一到,便鄭重地?zé)惚T、祭告祖宗。
之后便有仆婦將六斤六與阿滿置于錦席的中座,讓兄妹倆隨意去抓席上的用物。
兩個小團(tuán)子被人層層圍著看也不怯場,見眼前有這么多玩物還很開心。
六斤六肉乎乎的小手拍著一個算盤,抬眸喚了聲“娘”,接著便推了推算盤,想將這玩意兒送與姜黎。
看得眾人一陣好笑。
這屋子里的人都知曉姜黎管著好幾家酒肆,瞧六斤六這模樣,大抵沒少陪他娘撥算盤。
小東西見他娘不接,便也不管那算盤,扭頭去尋旁的好玩的。挑挑揀揀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方才抓起一支狼毫來。
六斤六平時沒少見他爹拿著狼毫寫字,可每次都爬不到那么高的地方去拿,眼下親手抓了一支,自是開心到不行。
比起興高采烈的六斤六,坐他旁邊的妹妹阿滿就安靜多了。乖乖順順地吮著拇指頭看她哥哥折騰,見他抓起一支狼毫還好奇地摸了下筆頭那軟軟的毛。
但也就摸了一下而已,之后便不動了,只睜著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看周遭的人。
等了許久也不見阿滿抓東西,姜黎忍不住輕輕喚了聲:“阿滿。”
阿滿循聲望去,見她娘喚她了,雙手撐在地上,便要跑過去尋她娘。
立在一側(cè)的江離見狀,遲疑了片刻便往前走了半步,正要過去幫阿滿。
忽然一道小小的人影從他身旁擦身而過。
江離認(rèn)出了那人影是東宮那位備受寵愛的德音郡主。
便見這位小郡主從她那位太子爹的懷里下來,步履穩(wěn)健地走去錦席那,奶聲奶氣對阿滿道:“妹妹,抓?!?/p>
說著,她指了指錦席上的東西。
阿滿在姐姐過來時,總算是又坐了回去。烏溜溜的眸子順著姐姐的手,恰巧見著一卷經(jīng)書,便乖乖爬過去,抓起經(jīng)書,雙手捧著,“咿呀”了一聲,要給阿蟬看。
阿蟬又摸了摸她的頭,道了句“阿滿乖”,便慢慢走回她娘那兒,張手要衛(wèi)媗抱。
衛(wèi)媗抱起阿蟬,目光卻仍盯著阿滿手上的經(jīng)書,經(jīng)書上頭的字她識得。
那是……素拾姐的字。
想起那位總愛穿著一身道袍,笑得眉眼彎彎的小道姑,衛(wèi)媗眼眶倏然一熱。
可今兒這樣喜慶的日子,到底是不能紅眼眶的,她閉了閉眼?;秀遍g,身側(cè)那人忽然牽住她的手,用力地握著。
衛(wèi)媗睜開眼,眼簾映入薛無問那張俊美矜貴的臉。
男人柔聲問她:“可是累了?”
衛(wèi)媗搖頭:“不累,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p>
薛無問定定望著她,也沒問是什么往事。
左右不是些什么愉悅的回憶,索性便不問,免得這姑娘又要紅眼眶。
太子與太子妃這點(diǎn)小動作自是無人察覺,眾人都被阿滿手里的道釋經(jīng)卷給驚了下。參加過那么多次周歲宴,還是頭一遭看到小娃娃抓周是抓卷經(jīng)書的。
驚訝歸驚訝,嘴上卻是一個勁兒地說著些恭喜的話。
姜黎在阿滿抓起經(jīng)書來之時,便“咦”了聲,接著便笑著同衛(wèi)瑾道:“改日我們?nèi)デ嘀?,可別忘了帶上阿滿他們?nèi)ヒ惶饲嘣朴^。”
夫妻二人其實(shí)對兩小娃抓什么都不是特別看重,若不是這盛京里的高門望族都要擺弄上這么一場,姜黎實(shí)在是懶得弄抓周儀式的。
眼下好不容易儀式結(jié)束了,她趕忙起來,吩咐底下的仆婦開筵席。
一場筵席結(jié)束時已將近亥時,席至一半,兩只小團(tuán)子已經(jīng)累得睡了過去。
姜黎拿出兄妹二人抓出來的毛筆與經(jīng)卷,好笑道:“我還以為六斤六會同你小時候一樣,抓一把小劍呢,就他那力氣,日后不做將軍倒是可惜了?!?/p>
衛(wèi)瑾望瞭望她,道:“你怎知我抓的是一把小劍?”
姜黎睨他:“去歲阿蟬的抓周宴上,阿姐同我說的
?!?/p>
衛(wèi)瑾“嗯”了聲,道:“你若是想要六斤六做將軍,等他大些我就將他丟到霍聽那?!?/p>
姜黎輕哼一聲,好笑道:“我可沒想要他做什么,日后他想做什么他自個兒決定去,我不操這個心?!?/p>
衛(wèi)瑾垂眸望了她一會,淡淡笑了下,道了聲:“好?!?/p>
還在睡夢里酣眠的六斤六,就此擺脫了年歲小小便被自家爹丟去軍營操練的命運(yùn)。
博山爐上輕煙澹澹,是甜甜的杏子香。
姜黎放下手上的狼毫與經(jīng)書,側(cè)眸望著衛(wèi)瑾,忽然道:“你過來些?!?/p>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一下:關(guān)于周歲宴和抓周的內(nèi)容,參考自《東京夢華錄》和《夢梁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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