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丸銳目被黝黑油亮的肌膚一襯,更顯陰沉,定定望向場中,面色十分冷漠。
場內(nèi)激斗片刻未停,阿傻的動作越來越快,岳宸風(fēng)仍無余裕使開雙手,每一刀都差一點
點便要破體入肉、血濺當(dāng)場;黏纏之精,已無絲毫間隙。
橫疏影心急如焚,須知岳宸風(fēng)雖無功名在身,卻是鎮(zhèn)東將軍府的幕僚兼特使,今日若有
什么差池,恰恰便落了慕容柔的口實。鎮(zhèn)東將軍未必不心疼這位威震東海的武膽,但比起區(qū)
區(qū)一人之生死傷亡,慕容柔毋寧更想要一個能名正言順對付流影城的理由。
“胡大俠、染家妹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倚著染紅霞湊近身去,漾開一抹混合
了梅幽乳甜的馥郁溫息,低聲輕道:“若然傷了岳老師,該怎生是好?你們二位武功高強,能
不能想想辦法,解了他二人之斗?”
胡彥之搖了搖頭,染紅霞也面有難色。
“我辦不到?!睜幎顺跗鹬畷r,染紅霞便想出手阻止,以她劍法之精湛、手眼之高明,
始終找不到一處能見縫插針的空隙,越看空門越少;一回過神,手指不知何時離開劍柄,驚
覺此戰(zhàn)已無旁人置喙的余地。
胡彥之點頭道:“正是如此。要斗到這等間不容發(fā)的境地,雙方的內(nèi)息、勁力、手眼身心
已渾成一體,一進一退都須準確無礙,才能維持平衡。但這平衡十分脆弱,就像以發(fā)絲懸掛
利劍而不斷,又或者斟酒滿杯,酒水高于杯緣卻不溢出,都是一觸即潰、完美卻脆弱的平衡”
一指不遠處的殺奴,斂起笑容:“方才若教那斯擲刀而入,平衡立即崩潰,那非是輸贏勝負的
問題,發(fā)斷劍墜、酒溢杯傾,肯定是兩敗俱傷。那黑胖子如不是渾到了頭,便是不安好心?!?/p>
橫疏影不懂武功,滿腹機謀無用武之地之地,咬唇喃喃:“這......該如何是好?”
胡彥之搖頭:“外力難入,只好讓他們自個兒分出勝負啦!”黃纓插口道:“胡大爺,那
個阿傻武功很高么?岳宸風(fēng)是東海第一名刀,也被他砍得沒法兒還手。”
“我也說不準。但阿傻是拿了那把刀之后。動作才變得如許之快,肯定是刀上有古怪?!?/p>
胡彥之單手環(huán)胸,撫額一笑,眸里卻無甚笑意?!爸劣谀切赵赖?.....嘿嘿,我是到了現(xiàn)在,才
忍不住佩服。要換了是我在場中,這架早已打完啦?!?/p>
驀地一聲驚呼,卻是自金階上傳來,云錦姬尖叫道:“別......別過來!”卻見刀光灰影繞
著一身黑衣的岳宸風(fēng)不住移動,直朝金階撲去,所經(jīng)之處木屑四濺、破氈橫飛,器物擺設(shè)等
如遭尖刀重錘絞搗,盡皆毀壞。
胡彥之與染紅霞交換眼敲,心念一同:“好個狡猾的岳宸風(fēng)!”
階上姬人驚慌逃竄,其中一名失足跌落,身子稍被刀風(fēng)一觸,整個人像被吸進去似的,
一陣骨碌悶響,戰(zhàn)團中爆出大蓬血瀑,殘肢四分五裂,仰天散落,如遭異獸啃噬,噴了一地
白漿碎骨,和著黏稠的血污流淌開來。
獨孤天威面色青白,偌大的身子縮在座中,動彈不得。獨孤峰拔出佩刀,慌忙叫道:“來
人......快來人!護架,護架!”南宮損拉著遲鳳鈞退開幾步,手按劍杖,白眉下的一雙銳利
鷹眼緊盯場內(nèi),眼角皺起刀鐫似的魚尾紋,卻始終沒有出手。
獨孤峰沖他大吼:“快救城主!你......你不是什么儒門‘兵圣’么?還不快些動手!”南
宮損沉聲道:“貿(mào)然介入,兩敗俱傷,恐將波及城主!此局不可從外破解,須由內(nèi)而外,方有
生機。世子稍安勿躁?!?/p>
獨孤峰尖聲咆吼:“放屁!城主若有差池,我叫你你們一個個賠命!”頭額青筋暴露,更
襯得肌膚蒼白如蠟。他見露臺下無數(shù)金甲武士涌至,精神略振,揮刀道:“快些過去!保......
保護城主!”
“且慢!”
一人撫著額角,手扶階欄,緩緩自臺下行來,竟是耿照。
“誰都不許來。此刀變化自在,具有無上大神通力,被附身者宛若云龍,陰陽從類,乘
??破空,浮行萬里!刀之所向,凡人沛莫能卸?!泵腿惶ь^,眼中掠過一抹赤紅,沉聲喝道:
“這是第四柄出世的妖刀,‘天裂’!”
橫疏影、染紅霞一齊轉(zhuǎn)頭,兩雙明眸里各有民色。耿照走過獨孤峰身畔,隨手奪去他的
佩刀,手腕轉(zhuǎn)動了幾下,似是在試刀稱手與否,一邊朝阿傻二人行去。那名慘遭分裂的姬人
殘尸還在眼皮底下,胡彥之不覺色變:“喂!小耿,快回來!”
耿照恍若不覺,信步旋腕,提刀前行。
獨孤峰回過神來,才省起愛刀被奪,氣得俊臉泛青,本能地想上前抓他的肩頭理論:剛
跨出兩步,額際一涼,一綹發(fā)毛颼地被吸卷而去,臂上“嚓嚓!”幾聲裂帛銳響,已被刀風(fēng)
削破,嚇得他把手一縮,踉蹌退走。
黃纓被拉到一旁,忽爾清醒,忙搖了搖昏沉的小腦袋,一見耿照自入死地,唯恐他被吸
入刀風(fēng)中,也變成一堆殘尸膿血,不顧師姐在旁,雙手圈口:“耿照,你快回來!要不,我再
不睬你啦!”
耿照兀自提刀前進,微側(cè)著頭,似乎在端詳什么。鋒銳的刀風(fēng)在身前翻飛飆射,空氣中
塵灰激揚,似能辨出刃跡刀痕,耿照衣上不住綻開裂口、濺出血花,實然刀尖一拔,倏地插
入銀光之中!
胡彥之正欲飛身去救,瞥見殺奴身形一動,反足將小幾掃了過去,大喝:“老子讓你別動!”
小幾往先前壘起的幾案上一撞,三張髹漆鼓腿的花梨木幾轟然倒散,殺奴踢開一張、以刀匣
擋下一張,直飛而來的那張則撞碎在他圓厚如象的左臂膀上,殺奴面無表情,仿佛無關(guān)痛癢,
卻也不再蠢動。
反觀場內(nèi),景象又是一奇。
耿照橫刀插入戰(zhàn)團,仿佛熱刀切牛油,居然無聲無息,人隨刀光不停旋繞,漸漸失去形
體,執(zhí)敬司獨有的青衣白褂服色也混入了戰(zhàn)圈,與阿傻的灰影同繞著岳宸風(fēng)打轉(zhuǎn)。橫里多出
一柄刀來,岳宸風(fēng)依舊雙手負后,旋風(fēng)似的前俯后仰、左閃右避,最后索性閉上眼睛,渾身
毛孔放開,知覺敏銳到了極處,全以高明的聽勁應(yīng)對來招。
胡彥之心想:“阿傻的大哥練到了‘意發(fā)并進’的一刀之境,那是一流高手的能耐,但終
究要幾在這斯手里。若非‘發(fā)在意先’,如何能閃過這等連綿攻勢?”忽聽黃纓急道:“這......
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兩個打一個了?”
“不,耿照用的是更高明的法子?!焙鷱┲忉專骸盀榱瞬黄茐拇嗳醯钠胶?,他必須追上
阿傻的速度,跟著一起出刀;兩刀速度一致,對岳宸風(fēng)來說只是同避一招罷了,并無差別,
三人逐漸形成另一個完整而平衡的圓。到了那時候,耿照只消轉(zhuǎn)向接過阿傻的刀招,便能將
姓岳的排出戰(zhàn)局?!?/p>
黃纓拍手歡叫:“我明白啦!這便是‘由內(nèi)而外’的破解之法!”
染紅霞喃喃道:“但......他如何與阿傻出招一致?這可不是光靠一個‘快’字便能做到。
莫非......他們學(xué)過同樣的武功?”胡彥之搖頭道:“小耿不懂內(nèi)功,這我可以打包票。阿傻那
小子身上的內(nèi)功,倒像道門圓通勁一類?!?/p>
黃纓環(huán)抱著飽滿沃腴的雙乳,側(cè)頭問道:“那么天下間,有沒有能模仿他人招式的武功?”
胡彥之沉吟:“劍法之中,是有所謂的‘圓通鏡映’之招,但要學(xué)得一點不錯,還能后發(fā)先至
的,那是一家也沒有。否則大家也不必練武啦,練得辛辛苦苦,豈不是為人作嫁?”
橫疏影一凜,陡地想起琴魔遺言,暗忖:“妖刀幽凝的‘無相刀境’,不就是專門映射敵
招的武功?按說耿照未與幽凝刀照過面,那是琴魔魏無間在靈官殿所遇,怎么他也會這門功
夫?”心思周轉(zhuǎn)間,胡彥之突然大叫:
“著!”
只聽“鏗”的一聲清響,雙刀首度交擊,獨孤峰所用的碧水名刀乃是城中甲字號房首席
大匠屠化應(yīng)親手所鑄,端非凡品,卻被妖刀天裂硬生生磕斷半截刀尖。
耿照雙目赤紅,也不知是醒是迷,忽然易守為攻,出刀竟比阿傻更加迅捷!阿傻眼睜睜
看著岳宸風(fēng)滑出戰(zhàn)圈,辛苦盡皆白費,不禁眥目狂吼,須臾間兩人又被裹入刀光,金鐵交擊
聲不絕于耳。
岳宸風(fēng)倒退而出,雙臂一振,終于重獲自由,滿腔的氣悶登時爆發(fā),仰頭大喝:“刀來!”
整座樓臺被吼得一震,梁頂塵灰簌簌而落。根底稍差的如橫疏影、云錦姬等俱都坐倒,咬牙
閉目,幾乎暈死過去,染紅霞、南宮損等高手也名退一步,暗自心驚。
殺奴一抖刀匣,“錚!”翻開匣蓋,名動天下的赤烏角刀便要出匣。
胡彥之大喝道:“都說了讓你別動,你偏不聽!”身形微晃,也不見抬腿跨步,人已搶至
匣前,一手按住赤烏角刀的刀柄送回匣中,衣擺下飛出一腳,正中殺奴肥呼呼的胖大肚腩!
殺奴料不到這名青年大胡子竟如此之快,被結(jié)結(jié)實實一踹,圓挺的大肚子如流沙般陷下,
右腳倒退一步,腳跟著地的瞬間,“啪啦!”樓板應(yīng)聲碎裂,原本像面團般柔軟的肚子突然硬
如金鐵,夾著胡彥之的腳踝往前一頂,便要將踝骨折斷!
胡彥之一按刀匣借力彈起,膝蓋撞上殺奴的咽喉,忽聽身后掌風(fēng)迫近,岳宸風(fēng)大喝:“狂
徒!動我之刀,辱我先祖!”千鈞一發(fā)之間,胡彥之不禁暗笑:“他媽的!偷襲便偷襲,哪來
這些大帽子理由?”絲毫不敢大意,運起余勁回身揮掌。
“砰!”兩人一觸即分,胡彥之忽如斷了線的紙鳶向后飄去,高大的身軀飛出露臺;眾
人驚呼聲里,只見他猿臂暴長,勾著梁柱輕輕巧巧轉(zhuǎn)了一圈,又躍回場中。岳宸風(fēng)撫掌贊嘆:
“好俊的功夫!鶴真人這一路‘落羽分霄天元掌’,果然絕學(xué)!”胡彥之冷笑不語,并未界面。
岳宸風(fēng)轉(zhuǎn)過頭去,眼中殺意大盛。自他出道以來,從未被人以一柄刀迫得無力還手,羞
怒之余,拼著那部真假未明的《虎禪殺絕》不要,也要將阿傻斃于刀下。
正要取刀,忽見一條枯瘦黝黑的人影立于金階下,雙手抱胸,面無表情,那雙銳利的視
線如真劍實刀般破空而來,周身渾無半點破綻,卻是呼老泉。他往階下隨意一站,?那間,
那座被搗毀大半的階臺竟有固若金湯之感,果然阿傻與耿照二人的戰(zhàn)圈漸往后移,獨孤天威
之危頓解。
(這人......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p>
岳宸風(fēng)打消了取刀的念頭,左掌握拳置在腰后,右饞手扶著刀匣,目光定定望向場--
這次他學(xué)乖了,岳宸風(fēng)一向是聰明人。銅蛛上的那柄天裂妖刀,能將阿傻那個廢人變成可怕
的殺手,再加上自己一時大意,幾乎死得不明不白;說不定,失蹤多時的攝奴真是那斯所殺......
他饒富興味地打量著銅蛛,又看場中那兩名突然冒出來的毛頭小子,以及他們精彩的搏
斗。能把雙手殘廢的廢人變成高手、連隨意擺放著都能殺人的神秘兵器,委實太有趣了;將
軍對此,一定大感興趣的。
耿照之所以回神,全因岳宸風(fēng)那一聲內(nèi)勁雄渾,沛莫能卸的大喝。
他一睜眼,驚見表情猙獰的阿傻揮舞妖刀撲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耿照一向知道自己
跑得快、跳得高,敏捷更勝常人,但他從不覺得是自己快,或許只是旁人的動作慢了些--
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在別人的眼里,自己究竟是什么樣。
阿傻揮刀不但快,而且絕無停頓,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連換氣也不必。更要命的是;妖
刀天裂顯然比他的刀還要鋒利,一但擊實了,刀刃便又少一截,這在以快打快、以命相搏的
戰(zhàn)斗中簡直要命。
他對先前發(fā)生的事并非一無所知。這身體所經(jīng)歷過的,全都印在他腦海里,只是在發(fā)生
的當(dāng)下不是由“耿照”所主宰,而是潛藏在身體里的另一個人--往好處想,奪舍大法真的
成功了!但耿照清醒得實在不是時候。
(琴魔前輩,您若天上有知,還請快快顯靈,再上一次弟子的身!弟子......實在是頂不
住啦?。?/p>
面對勢若瘋虎、連岳宸風(fēng)都難以招架的阿傻,耿照只剩下“反應(yīng)敏捷”這一項優(yōu)點。沒
有了行云流水般的神奇刀法,他何樂而不為仗著敏捷的身手伏低竄高,頓時險象環(huán)生,身子
恰恰橫在鍘刀縫間。
阿傻舞刀一撩,妖鋒過處,碧水名刀剩得一只空鍔。他殺得興起,目綻紅光,掄刀往下
一劈,眼看要將耿照剖成兩半!生死之間,耿照忽覺熱血上涌,視界里一片赤紅,也不知身
體如何動作,陡地乾坤互易、龍虎翻轉(zhuǎn),一陣天旋地晃,整個人已移至一旁。
“鏗!”阿傻一刀劈入銅蛛縫中,溝槽里機關(guān)發(fā)動,牢牢咬住刀板,妖刀天裂竟爾歸位。
阿傻用力一拔,刀卻紋絲不動,臂上的墨線飛快消褪,扭曲鼓脹的肌肉也開始萎縮,轉(zhuǎn)眼又
回復(fù)成原先瘦弱白慘的半殘模樣。
耿照見機不可失,抱著阿傻的腰著地一滾,只聽他慘嚎一聲,血肉模糊的右掌松脫刺螯
般的刀柄,人刀頓時分離。
銅蛛之上,帶血的妖刀天裂自行動作,又緩緩折入血槽之中,“嚓”的一聲八足翻起,斗
磨似的銅甲蛛身應(yīng)聲著地。除了滿地的骨血白漿,以及三具畸零殘落的尸身之外,看來直與
初現(xiàn)時無異。
倏忽之間,劇斗已止。方才打斗時人影刀光如雷霆震怒,在場無一人能稍瞬目;罷時卻
驀地一靜,山已崩、海已陷,生機頓絕,滿堂尸橫血溢,恍如惡夢一般,誰也說不出話來。
“來呀!把人......把人給我抓起來!”
眼見阿傻兇器離手,獨孤峰回過神來,膽氣一豪,攘臂大吼。
金甲武士見二人手無寸鐵,自露臺之下一擁而上,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將耿照與阿傻圍了起來。
阿傻右手遭天裂的刺柄穿破,掌間翻開幾個凄慘的血洞,汩汩冒著帶黑的污血。周身汗
濕如浸,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氣息十分微弱。耿照用身體遮護著他,揮拳打倒了七、八人,
中者無不裂盔陷甲,如遭錘擊;無奈人潮蜂擁而至,不多時被按倒在地,須得十幾條大漢連
勾帶鎖,方能將他制服。
染紅霞見狀俏臉驟寒,劍鞘戟出,接連點倒幾人,濃發(fā)一甩,仰頭嬌喝:“城主大人!臨
危束手、捉拿有功,莫非是貴城的武士之道?”
獨孤天威受激不過,氣得七竅生煙:“當(dāng)然不是!你們這些個白癡飯桶,通通給本侯退
下!”一干金甲武士不敢違拗,紛紛撒手退開。耿照被揍得鼻青臉腫,身上倒無大礙,撐地
一躍而起,抬望染紅霞一眼,小聲道:“多謝你?!睕]等染紅霞答應(yīng),轉(zhuǎn)身去照看阿傻。
獨孤峰把她俏臉霎白、咬唇顫抖的情狀全瞧在眼里,一股酸意沖上腦門,忿忿不平道:“父
親!耿照分明與那斯有所勾結(jié),若不拿下查辦,恐怕......”
獨孤天威沒等他說完,抄起酒壺便往他頭上扔去,狂怒道:“你這個白癡,給老子閉嘴!”
獨孤峰狼狽閃過,還待還口,忽見頭頂上劈里啪啦的砸來一通碗盤,慌忙走避;羞怒交迸之
余,不得不閉上了嘴。
“來人!速喚大夫前來,不計一切代價,定要把阿傻治好!要少了一毛半形,本侯活宰
幾個與他陪命!”獨孤天威說著,忽然轉(zhuǎn)頭道:“岳某某,只消阿傻未死,你我之約依然有效。
你放心好啦,本侯不會把你的丑事與今日丟臉的模樣說將出去,你自管好好做人,可別擔(dān)心
得吃不下飯。”
岳宸風(fēng)哼的一聲,并不理會,沖橫疏影一抱拳,冷道:“六月初三,鎮(zhèn)東將軍府恭候大駕。
少陪了!”披風(fēng)一振,頭也不回,徑自走下露臺,殺奴背起刀匣,緊跟在后。沿途偶有護衛(wèi)
或詢或阻的,俱都“碰、碰”兩聲倒摔出去,連他一片衣角也沒沾到,呼喝、慘叫聲一路迤
遘而出,片刻便去得遠了。
遲凰鈞與南宮損頓失馬首,兩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對望一眼,只得坐回原位,神
情十分尷尬。獨孤天威肚里暗笑,省起一事,質(zhì)問耿照:“喂,你怎知這把是天裂刀?”
耿照瞠目結(jié)舌,一時也達不上話。
獨孤峰抱臂冷笑,若非防著老爹的鍋碗瓢盆伺候,只怕早已喚人來拿。眼見避無可避,
橫疏影權(quán)衡輕重,輕描淡寫地交代了琴魔遺言一事,反正在座的染紅霞、胡彥之等也都知情,
消息早晚要傳入其余六派耳中。
“......便因如此,當(dāng)日琴魔臨終之前,將妖刀種種授與染二掌院,耿照也在一旁聆聽,
故而知曉。”說著瞥了染紅霞一眼,明眸含笑,仿佛此事再也自然不過。
牽扯到染紅霞,獨孤峰更是不肯放過,一逕冷笑。
“父親,比起此事,有一節(jié)更可疑。耿照入城數(shù)年死,一向在長生園打雜,近來轉(zhuǎn)至執(zhí)
敬司當(dāng)差,如何能有這等刀法造詣?以岳宸風(fēng)之能,仍被妖刀殺得招架不住,他卻能輕松化
解,甚至制服天裂妖刀!這廝故意隱瞞武功,定是潛入本城的奸細!”
這回獨孤天威不再仍碗碟了,瞇著眼細細端詳,片刻才道:“耿照,托你的福,我兒子總
算不渾啦,說得還真他媽有道理。我瞧你的本事挺大,如非奸細,何必在我這里打下手?”
粘指一彈,一陣密如擂鼓的沉重腳步踏上樓來,幾十名披甲執(zhí)銳的禁團鐵衛(wèi)分作兩列,將耿
照二人團團圍在槍尖圓陣里,看來這次是玩真的了。
耿照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卻不知從何說起。
--就算把“奪舍大法”的事說出來,城主也未必相信。
正自猶豫,忽聽一人道:“喂,小耿!上回你同我說過的,怎地自己倒忘啦?”卻是胡彥
之。
他見耿照一臉茫然,暗自調(diào)息,撫胸定了定神,笑著說:“我見你身手不凡,問你的師承
門派,你回說,‘我沒拜過師傅。不過小的時候,有一位老伯路過鄉(xiāng)里,曾教過我三天刀法,
這算不算數(shù)?’”
耿照向來不愛說謊,但冷靜一想,此際坦白反而不易取信于人,老胡江湖混老,自是想
到了法子,只得順著他的話頭,低低“嗯”了一聲。
獨孤天威大笑?!昂鬆?,這一聽就是鬼扯。普天之下,有哪一門哪一派的功夫是三天便
能練成的?本侯雖不是武人,你可不能呼攏我。”
胡彥之笑道:“我原本也是不信,今日見了耿兄弟的精妙刀法,卻不得不信?!被仡櫣⒄?/p>
道:“耿兄弟,你說那人是一名白胡子白頭發(fā)的老人,雖著粗布衣裳,自有一股官老爺大人們
的威風(fēng)氣派,還對你說,‘老夫刀試天下,罕逢敵手,平生從不欠人情,恩仇必報。承蒙你惠
于一碗白粥,也算有緣,權(quán)且授你一路刀法?!艺f的,是也不是?”
耿照一頭霧水,幸虧他天生黝黑,面上難見心虛愧色,又是“嗯”的一聲,企圖蒙混過
關(guān)。胡彥之裝模作樣,沉吟道:“我想了一夜,心底也沒什么把握。此人十?dāng)?shù)年前已是武林中
數(shù)一數(shù)二的用刀高手,才得如此自負;性子又剛直,不肯欠人半點恩情;所授刀法運使開來
直如行云流水,足以制服鬼魅般的妖刀天裂......”
橫疏影不通武藝,心中卻有一部近三十年來的武林名人錄,由“數(shù)一數(shù)二的用刀高手”
一語法相,咬唇斟酌道:“依照胡大爺?shù)恼f法,莫非是昔日的東海第一名刀,與琴魔齊名的‘刀
魔’褚星烈?”
“刀魔褚星烈”五字于水月一門,乃是禁忌中的禁忌,黃櫻聞所未聞,蹙眉道:“這人是
誰?我可從來沒聽過?!比炯t霞久經(jīng)江湖,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低聲道:“沒你的事,別添
亂!”黃櫻貓舌微吐,不敢再問。
胡彥之不知水月亭軒的內(nèi)規(guī),解釋道:“‘刀魔’褚星烈與‘琴魔’魏無音,都是昔日挺
身對抗妖刀的英雄人物。不過當(dāng)年一役,褚星烈與妖刀一齊墮入落星峽,雙方同歸于盡,按
時間來推算,斷不能傳授耿兄刀法?!?/p>
染紅霞不欲多提刀魔之事,隨口道:“若按年紀形貌、嫉惡如仇的個性,‘夜煉刀’修玉
善也可算是一位人物。但依阿傻之言,修大俠已遭攝奴毒手,恐難求證?!?/p>
胡彥之道:“‘夜煉刀’威名素著,也是一號人物。但要說刀中數(shù)一數(shù)二,只怕還不能夠。
況且他連岳宸風(fēng)手下的攝奴也打不過,由他傳授三天的刀法,豈能打倒壓制岳宸風(fēng)的天裂妖
刀?”
獨孤天威道:“胡大俠,聽你這么一說,約莫是心中有譜啦!可別盡賣關(guān)子?!?/p>
“是。”胡彥之抱臂道:“只學(xué)三天的刀法,卻能制服妖刀,唯有傳奇人物方能教出。這
等樣人,百年間僅只一位,四十年前他便已是公認的‘天下第一刀’,威名之盛、地位之隆,
猶在‘刀魔’褚星烈、‘夜煉刀’修玉善,甚至是今日的‘八荒刀銘’岳宸風(fēng)之上。難能可貴
的是:此人文武兼修,兩道皆能,其名同列東勝洲之《凌云三才》、《五極天峰》,昂然立于文
武兩榜的至高絕頂,乃是奇人中的奇人,智者中的智者,更是最有資格問鼎‘天下第一’的
人選之一!”
橫疏影聞言一凜,驀地想起一人,忍不住掩口驚呼。
“你說的,可是那位與太祖武皇帝齊名的神功侯武登庸?”
“正是!”
胡彥之環(huán)視全場,目光所及,心頭無不一震,仿佛可以想見其人。
“傳藝三日,足以機壓妖刀;普天之下,也只有前朝的鎮(zhèn)北大將軍、昔日金媲王朝公孫
氏的皇脈血裔,被稱為‘刀中之皇’的‘奉刀懷邑’武登庸才能辦到。而耿兄地他,便是當(dāng)
世唯一的刀皇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