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廚娘14

故人相見自是喜不自勝，王大娘拉著林淡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林淡回到這里就像回了家一樣，把頭巾一扎，袖子一挽，自然而然地做起活兒來?？ツ凶犹糁鴥赏八貋頃r就見她已經(jīng)坐在后廚磨起了豆?jié){，王大娘正往灶膛里添柴，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年的經(jīng)歷，“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我要是早知道他們兩口子是那般沒良心的人，絕不會把手藝傳給他們?！?/p>

“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不還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嗎？‘師傅教得好，徒弟來養(yǎng)老’，我做豆腐的手藝都是大娘教的，這不，我如今就回來給您養(yǎng)老了?！绷值p笑道。

王大娘連忙擺手：“快別這么說，我只教了你三個月，你還每日給我干那么多活兒，算起來還是我占了便宜，怎么能讓你來幫我養(yǎng)老呢！我和幺兒尚且過得下去，切莫成了你的累贅才好！”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嫡親的兒子不管她，只跟她學(xué)了一道菜的小姑娘反把她當(dāng)成親人對待，這叫她情何以堪！

幺兒紅著眼眶走進(jìn)來，啞聲道：“林姐姐，多謝您的好意，我日前在周員外家找了一份長工來干，每天幫著喂牲口，能養(yǎng)活我娘，也不辛苦，您就放心吧?！?/p>

林淡擺手道：“我說的養(yǎng)活可不是那種養(yǎng)活，你們怕是誤會了。大娘，當(dāng)年您教我一道菜，如今我便教您三道菜，學(xué)上手了便可多招攬一些生意，再把以前紅紅火火的日子過回來，您說好不好？”她邊說邊把磨好的豆?jié){用紗布反復(fù)過濾干凈，倒入大鍋里熬煮。

俊偉男子一言不發(fā)，卻早已接過磨豆?jié){的活兒干起來，目光片刻不離地看著侃侃而談的林淡。

林淡把香菜、小蔥、榨菜等配菜切成丁，又把芝麻、花生用油煸炒爆香，入缽捶爛，放置在一旁待用，徐徐道：“您一年到頭只賣一個菜，客人吃久了便不新鮮了，生意自然冷清。您點豆腐的手藝非常好，何不多做幾道豆腐菜？我現(xiàn)在教您的這道菜是我從富順縣學(xué)來的，叫做豆腐腦，又名豆花，是豆腐的半成品，滋味卻絲毫不比豆腐差，有咸甜兩種口味。您這家店緊挨著官道，天南海北的客人都有，北客來了您請他們吃咸的，南客來了您請他們吃甜的，春秋冬三季吃熱的，夏季放在井水里冰鎮(zhèn)，吃涼的。豆花原本沒有滋味兒，調(diào)味全靠醬汁，這醬汁的種類也很豐富，咸醬汁有麻辣味、香辣味、酸辣味等等，甜醬汁有蔗糖味、紅糖味、麥芽糖味等等。一碗豆花配兩勺醬汁，只這一個菜，您就可以做出千百種口味，輕易滿足任何客人的需求，可不比單純地賣豆腐丸子好得多？況且豆腐腦簡單易做，賣完了不需三刻鐘便能再熬制一大桶，現(xiàn)吃現(xiàn)做，客人無論何時都能吃到最新鮮的食材，豈會不喜歡？”

說起做菜，林淡自是滔滔不絕，不知不覺已做出兩碗豆花，一碗麻辣味、一碗枸杞紅糖味，色澤均紅艷艷的，看上去十分可口。

俊偉男子不聲不響地拿起咸豆花吃了一口，鮮嫩到極致的口感立刻就征服了他的味蕾，濃濃的豆香伴隨著麻辣的湯汁在口中翻滾，順勢滑入喉嚨，滋味簡直妙不可言。他眼睛微微一亮，立刻拿起甜豆花吃了一口，又甜又嫩的豆花在舌尖慢慢融化，咬破枸杞又嘗到一點點澀，簡直是神來一筆?？诟腥绱四刍?，味道如此多變，他舀上一勺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王大娘和王小弟半信半疑地嘗了一口，頓時驚為天人。

林淡做好豆花又炸了一碟禎祥豆腐，同樣配了兩種口味的醬汁，甜的、咸的都有，若是客人覺得不滿意，自己調(diào)配也完全可以。最后她把王大娘的拿手菜高湯豆腐丸子稍加改進(jìn)，做成干炸豆腐圓子，入鍋時是實心的，出鍋卻成了空心，用手輕輕掰開外殼的酥殼，內(nèi)壁卻還掛著一層鮮甜濃稠的豆?jié){，吃起來脆中帶嫩，干中含汁，口感十分奇妙，再用煳辣椒、蒜蓉、野蔥末調(diào)成蘸水料，釀在豆腐圓子的空腔里一塊兒吃，外脆內(nèi)嫩，鮮香麻辣，滋味不要太好！若是吃不得辣，便把蘸水料換成豆沙餡或芝麻花生碎，味道也堪稱一絕。

這三道菜極為靈活多變，只要客人喜歡，做成什么口味都可以，一旦學(xué)上手，這輩子便不用愁了。王大娘和王小弟都不是蠢人，嘗了菜式，聽了解說，心里既高興又慚愧，也不知該不該收下這份大禮。

林淡從來不說空話，指點完菜色又傳授了一些生意經(jīng)：“春秋冬三季你們可以免費為來往的客人提供熱茶，夏天做一些涼粉隨時冰鎮(zhèn)著，然后掛一面旗子，寫上‘免費供應(yīng)茶水’，自然會有疲憊的客人停下飲用，你們順勢再問問他們要不要吃食，這生意自然而然就做起來了。識字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小弟可以坐在路邊等候，看見商隊過來就扯著嗓子喊兩聲，招攬招攬人氣。王大娘的手藝擺在這里，不怕客人不滿意，客人滿意了，名聲便有了，日子也就越過越紅火，你們說是不是？”

“是是是！”王大娘和王小弟不住點頭，眼眶濕透。他們看出來了，林淡是真心想幫他們，否則不會說這么多。萬沒料到當(dāng)年只是發(fā)了一次小善心，今日竟有如此福報，這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這一忙便忙到了晚上，林淡頭頂星光，自由自在地走在官道上，心中只覺闊朗。該她的，她要拿回來，欠別人的，她也會還回去，活著便要活得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