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楚瑜的“瑜”字旗揚起來時，趙軍便有些騷動。領(lǐng)軍的將領(lǐng)符信是趙玥手下一員猛將，他并不是最擅長兵法的將領(lǐng)，卻是跟著趙玥時間最長、對趙玥心思揣摩最透的將領(lǐng)。他從趙玥還是秦王世子時就跟隨趙玥，對于趙玥此次出兵的原因也極為清楚，這也正是趙玥此次派他領(lǐng)軍的原因。
“元帥，”副將駕馬來到符信身邊，擔憂道：“是瑜字旗，守城的怕不是錢勇，而是楚瑜。”
“那正好。”符信冷笑出聲來：“陛下就怕她不在。別多說，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攻城！”
符信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往著城池不要命的攻上來。
楚瑜站在城樓上，一眼掃過城樓下的人馬，心里就沉了下去。
城樓下兵馬至少有五萬之眾，而如今白嶺之內(nèi)，守兵不過三千。
當年鳳陵以多勝少，與鳳陵城地勢和重重機關(guān)有關(guān)，如今白嶺不過平原，沒有地勢便利，沒有機關(guān)，甚至城內(nèi)箭矢都不算充裕，要守住城池，實在是太難。
楚瑜內(nèi)心沉下去，看見士兵攀城而來，她抬眼看向主將。如今趙玥手下將領(lǐng)她大多清楚，她認出符信來，心里便對自己的猜測有了幾分把握。
如今趙軍雖然是大軍前來，但他們繞開了玖城直逼白嶺，就算攻占下白嶺，等玖城士兵回過頭來，反而會和衛(wèi)韞呈夾擊之勢，在白嶺對他們甕中捉鱉。而符信這樣不惜一切代價攻城的架勢，明顯也不是一個正常打法，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是志在白嶺，白嶺這個城，對他們一點都不重要。
以趙玥的心思，他要的怕不是白嶺，而是白嶺內(nèi)的衛(wèi)家人。
其他將領(lǐng)家人被擒，或許還有幾分可能放棄自己家人，然而對于幼年喪兄喪父，一個人帶著衛(wèi)家掀得天下大亂的衛(wèi)韞來說，要他放棄家人，實在是太難了。
哪怕他真的為了將士百姓放棄了自己家人，怕也是會心緒大亂，事后自刎謝罪也不是不可能。
顧忌趙玥陰毒，看到符信這勢在必得的模樣，楚瑜站在城樓上，揚聲道：“符信，你要什么我知道，你不就是要從綁個人威脅衛(wèi)韞嗎？我跟你走！”
符信騎在馬上，聽到楚瑜的聲音，大笑道：“楚瑜，你和衛(wèi)韞什么關(guān)系？我綁你有個屌用！你將衛(wèi)老夫人和衛(wèi)家那六位小公子交出來，我便立刻退兵。否則我入白嶺，必讓白嶺雞犬不留，寸草不生！”
聽到這話，楚瑜眼神頓時冷了下來，這時攻城已經(jīng)開始，人如螞蟻一般涌到城墻上，箭雨落下之處，全都是人，他們仿佛是不怕死一般，搭了云梯，一個個沖上來。
楚瑜站在和符信冷冷對視，她提了聲音道：“符將軍好大的口氣，你前后左右都是我衛(wèi)軍之地，玖城守軍在爾等出現(xiàn)在城鎮(zhèn)時便已知消息，如今已在趕來的路上，不知道符將軍可做好了準備？”
“對付玖城軍隊的準備我未必有，”符信大笑起來：“但拿下楚將軍的準備，符某卻是有的！”
說話間，人已經(jīng)攀到樓上來，城樓上廝殺成了一片，蔣純提劍揮砍著士兵，眼中露出急色。
楚瑜明白，如果此刻人就攀到了樓上，白嶺可能真的堅持不到玖城來。
最可怕的還不是白嶺守城軍與趙軍的軍力天差地別，而是符信說的話——
交出衛(wèi)家，立刻退兵；不交衛(wèi)家，入城之后，雞犬不留。
有了這句話，一旦有人覺得抵抗不過，怕會為了保命，倒戈指向衛(wèi)家。
這一仗不能開始得太久，不然很快就會有內(nèi)賊的出現(xiàn)。
楚瑜從來不對人心報以太大的期望，她咬了咬牙，正要開口時，就聽到一聲大呼：“我跟你們走！”
說話間，所有人都愣住，看向這沖到城樓上的女人。
柳雪陽穿著青衣，站到高臺上，嘶吼出聲：“你們不就是要老身嗎？！退兵！老身隨你們?nèi)ィ ?/p>
聽到這句話，符信抬了抬手，所有人都停住了攻城的動作，兩邊士兵對峙著，柳雪陽顫抖著走上前去，看著符信，朗聲道：“符將軍，你讓士兵退出一里，我立刻下來?！?/p>
“衛(wèi)老夫人，”符信坐在馬上，吊兒郎當?shù)溃骸澳粋€老人家，來了得有人照看啊，衛(wèi)家不是有六位小公子嗎，也一并帶了吧？”
“婆婆！”
聽到這話，蔣純終于反應(yīng)過來，慌張沖上前去，一把抓住柳雪陽的袖子，焦急道：“您來這里做什么？您不能去，小公子也不能去，您要是去了，小七怎么辦？”
“無妨?！绷╆栴澏吨?，她臉上雪白，但似乎已經(jīng)下了某種決定，她握住蔣純的手，牙齒打著顫：“我不帶那些小的，我就一個人，我過去，等白嶺平安了，我不會拖累小七?！?/p>
聽到這話，蔣純便愣了，隨后她便明白了柳雪陽的意思，她睜大了眼，忙道：“婆婆，事情還沒到這一步，您……”
“楚瑜，”柳雪陽抬起頭來，目光落到楚瑜身上，她靜靜看著楚瑜，楚瑜也看著她，柳雪陽神色復(fù)雜，許久后，她終于道：“你終究還是回來了?！?/p>
楚瑜點了點頭，抬手道：“老夫人，您先回去吧，這不是法子?！?/p>
“我不會拖累小七，我跟他們走，白嶺退兵，我……”柳雪陽咬緊牙關(guān)，楚瑜平靜看著她，溫和道：“您若真這么做，那就是一輩子拖累他。”
柳雪陽愣了愣，楚瑜嘆了口氣：“衛(wèi)老夫人，您是他母親，若他母親以這樣的方式死去，衛(wèi)韞這一輩子，怕都再難安穩(wěn)睡下?！?/p>
“可還能怎么辦？”柳雪陽目露了然，她抬起手，指著趙軍，紅著眼道：“你守得住嗎？”
楚瑜沒說話，柳雪陽便已知道了結(jié)局，她艱難笑起來：“若你守不住，我不能讓白嶺為我衛(wèi)家陪葬?！?/p>
楚瑜靜靜看著柳雪陽，她發(fā)現(xiàn)柳雪陽永遠在做著出乎她意料的事。她雖然糊涂、古板、迂腐、甚至有那么些自私，但在大是大非上，她又有著一種莫名的原則。
上輩子為了護住家中女子，柔弱如她可以對著士兵拔劍，試圖去保住衛(wèi)府最后的尊嚴，然后被誤殺而死。
這輩子，她也愿意為了保住一城百姓站起來，去奔赴這場必死之局。
“衛(wèi)老夫人，”楚瑜輕嘆一聲，她看著柳雪陽，真誠道：“若他日你我能活著相見，看天下太平，我還能不能再當一次你的兒媳？”
沒想到此刻楚瑜會問出這樣的話，柳雪陽愣了愣，她沒有回答，好久后，她垂下眼眸，慢慢道：“我都已經(jīng)死了，自然不會管了?！?/p>
“你喜歡他，他喜歡你……”柳雪陽輕嘆了一聲：“罷了?！?/p>
聽到這話，楚瑜笑起來：“有老夫人這句話，我便放心了。老夫人說得是，這一城百姓，自然不能為了衛(wèi)家陪葬?！?/p>
楚瑜嘆了口氣，柳雪陽便以為她是應(yīng)下了，然而還沒開口，就看見楚瑜抬起手來，一個手刀就砸到了柳雪陽身上，然后一把扶住了當場暈過去的柳雪陽，給蔣純示意道：“將婆婆扶下去?！?/p>
“楚瑜！”
一看見城樓上的動靜，符信就急了：“你這是做什么？！衛(wèi)老夫人你都敢動手，你是反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