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嵐初為人母的時候,手忙腳亂,著實是什么都不知道。兩個孩子又不要旁人,只要母親,他們同時哭鬧,比一個孩子難帶多了。常常把夏初嵐弄得崩潰不已。秦蘿時常來幫一幫她,后來又有了身子,實在不方便,還是杜氏來相府住了一段時日,才幫著她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期,所以兩個孩子也跟杜氏親。
“這幾年我沒喝避子湯,小日子也正常了,但不知為何就是沒再有身孕,可能緣分還不到吧?!毕某鯈挂灿X得這件事奇怪,后來想想,大概是顧行簡年紀(jì)大了。反正有兒有女,她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杜氏的想法卻是多子多福,還特意從家附近的廟里請了求子符帶來給她。
蔣堂是來跟顧行簡商量大散關(guān)一帶的邊防問題。這幾年蒙古崛起,與金國時常發(fā)生邊境的摩擦,金國沒有辦法兩邊兼顧,頻頻向大宋示好,還希望多在宋金邊境開設(shè)一些榷場。
樞密院認(rèn)為開設(shè)榷場的同時,也應(yīng)該加緊修建邊防,加大募兵,需要戶部撥款,故而向政事堂遞交了文書。而中書還沒給出答復(fù),蔣堂聽聞顧行簡好像不是很同意,故而上門來詢問。
顧行簡道:“中書門下還在商議,尚未給出定論。不過前幾年我去興元府,看到當(dāng)?shù)氐陌傩找雌诩{賦糧,日子過得十分清苦,因而拿家里的銅錢與金國交換。后來香料工坊興建,商人往來,他們才有了維持生計的手藝。一個國家,如果連百姓的溫飽都無法解決,又談何抵御外族?因此我個人才沒有贊成?!?/p>
蔣堂仔細(xì)思考了一下,也有些動搖了。又談?wù)摿藭赫拢肫鹆硪患?,對顧行簡說道:“前幾日我見到族兄,說起一事。族兄有一庶女,年方十六,因兒時染病,半邊耳朵喪失聽力。她平日愛穿男裝,因而旁人都以為是個男孩兒。那丫頭近來好像跟您的小舅子走得很近。族兄說侄女有疾,不敢高攀,卻也真心希望能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若相爺?shù)男【俗訜o意,還請照顧她的名聲,不要往來了?!?/p>
顧行簡拱手道:“多謝使相提點。恰好夏衍今日來都城,我會與他談?wù)??!?/p>
蔣堂起身道:“那我就不叨擾了,告辭?!?/p>
顧行簡親自送蔣堂出相府,恰好看到夏衍回來。夏衍已經(jīng)長成十分出眾的青年,眉目秀美,如松如竹。一路走過來,都有不少姑娘側(cè)目看他。他看到顧行簡,十分高興,揚起笑臉:“姐夫!好久不見!”
他沒辦法像年少的時候一樣撒嬌,而且他現(xiàn)在也是個縣令了,大小算個官員,就走上前恭敬地行禮。
顧行簡微笑道:“我剛議完事,還沒拜見你母親,剛好一起去吧。”
夏衍欣然答應(yīng),路上跟他說了些任上的趣事:“前幾日大哥捎來了泉州的特產(chǎn),我許久沒吃了,特意帶了些到都城來給姐姐嘗一嘗。阿澤和辰兒都好嗎?”
顧行簡點頭道:“你姐姐必然高興,兩個孩子都好。倒是你跟蔣家姑娘的事情,你打算隱瞞多久?樞密使都告訴我了。”
夏衍驚訝地張了張嘴,沒想到顧行簡知道了此事。他這次進(jìn)都城是被杜氏抓來的,本來他喜歡一個姑娘也沒什么不能說的,但蔣柔只是個庶女,又有耳疾,他怕杜氏不同意。
他剛剛?cè)チ耸Y舟那兒,就是想找他出出主意。蔣舟對他說,這事兒還是得先對杜氏坦白才行。
“姐夫,我想娶她,好好照顧她。我不在乎她是嫡是庶,更不在乎她是否有疾。我們興趣相投,性格相合,沒有比這個更重要了??墒悄锓且o我找戶大家千金,那些驕縱的女子我都不喜歡。”夏衍悶悶地說道。
顧行簡倒是覺得兩情相悅比門當(dāng)戶對來得重要。他選夏初嵐就是相中了她的性情,也沒在意她的出身。而那些門當(dāng)戶對的夫妻,諸如陸彥遠(yuǎn)和莫秀庭,不過是暗淡收場。
“無論如何,先對你娘坦誠。你若好好跟她說,她未必不會同意。蔣家的門風(fēng)我知道,有蔣旭那樣的父親,教出來的女兒不會差的。你讓她見一見蔣柔,也許就改變主意了?!?/p>
夏衍應(yīng)道:“嗯,我這就去跟娘說?!?/p>
他們到了杜氏的住處,顧語辰和顧長澤跑過來,顧語辰先抱著顧行簡的腿,側(cè)頭叫到:“小舅舅!你好久不來看我們了?!?/p>
夏衍笑道:“小辰兒嘴里喊著小舅舅,可還是最喜歡爹爹啊。小舅舅可有點傷心呀?!?/p>
顧語辰扁了扁嘴,緊貼著顧行簡,生怕別人搶走似的。顧行簡低頭微笑,摸著她柔軟的頭發(fā),溫和地說道:“辰兒,小舅舅難得來一趟,你是主人,要好好招待他才是。”
顧語辰這才放開父親,走到夏衍身邊,牽起他的手。顧長澤嘆了口氣,對夏衍說道:“小舅舅,娘和外祖母好像正在說您的事。外祖母還有點生氣呢?!?/p>
夏衍看了顧行簡一眼,硬著頭皮走進(jìn)去。
杜氏看到夏衍來了,正待開口,見顧行簡跟在后面,連忙起身。她不是真的岳母,就算是,在顧行簡面前也端不出半點架子。就算到了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人往夏家送禮,都希望通過她們攀交上宰相。
顧行簡走到夏初嵐的身邊:“娘坐著吧。我剛忙完,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若有什么需要盡管跟嵐嵐說?!?/p>
“您……你說哪里話,你們已經(jīng)安排得很好了?!倍攀闲α诵φf道。
顧行簡知道他在這里,杜氏恐怕不太自在,就帶著兩個孩子出去了。
杜氏這才上前拉著夏衍說道:“今日你姐姐也在這里,你倒是把蔣家那個小公子的事情說說清楚?!?/p>
夏衍就老實地交代了:“娘,蔣柔不是小公子,她是蔣家庶出的姑娘。我之所以沒跟您說,是因為她小時候生病,半邊耳朵聽不見。娘,我是真的喜歡她,您見一見她再說吧?”
杜氏愣了一下,倒沒想到對方是個姑娘。庶出嫡出她倒沒那么看重,只是身體有疾這件事,杜氏有點在意,怕以后傳給孩子。夏衍是獨子,杜氏不敢掉以輕心。
夏初嵐走過來說道:“娘,衍兒說得對,百聞不如一見。衍兒看上的人,應(yīng)該不會差的。你中意的那些世家貴女,衍兒未必喜歡。您再看看大哥二姐和四妹的結(jié)局,您也不想衍兒如他們一般吧?”
夏衍在旁邊用力地點了點頭:“姐姐說的沒錯。蔣柔只是半邊耳朵聽不見,其它的都很好。而且蔣家的家世也不差,我與她哥哥又是同窗,情分自然比旁人多一些?!?/p>
杜氏還有些猶豫:“耳疾弄不好會傳給孩子的。”
夏初嵐道:“不會的。您看相爺小時候體弱多病不好,但兩個孩子從小就很健康,活蹦亂跳的。耳疾只是意外?!?/p>
“對,姐姐這兩年身子好多了,以前還有暈眩之癥,辰兒和阿澤也都沒有。娘,您不能有偏見?!?/p>
姐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杜氏終于軟化了,答應(yīng)先見見蔣柔。夏衍高興地去安排了。
顧行簡帶著顧語辰和顧長澤在花園里種花,兩個人手里都是一團(tuán)團(tuán)的泥巴,像兩只滾在泥里的小花貓。夏初嵐找來的時候,顧行簡正在給顧長澤擦臉,顧語辰淘氣地趴在他的背上,還用小臟手抓他。
這個人的潔癖……好像在孩子面前就沒有了。他們小時候,顧行簡幫著換尿布,擦鼻涕口水,也從來沒有嫌棄過。
顧行簡側(cè)頭看到她,問道:“衍兒把事情都說了?”
“你知道他的事?”夏初嵐有些意外,“娘已經(jīng)答應(yīng)見蔣柔了?!?/p>
“那就好。大哥的婚事好像都不大順,前幾日我與岳父飲茶的時候,聽他說大哥執(zhí)意不肯娶妻,堅持寧缺毋濫,把岳父氣得不輕。我就安慰岳父,也許你大哥等的人還沒長大呢?!鳖櫺泻喛粗鴥蓚€孩子,輕聲說道。
夏初嵐忍不住上前挽著他的手臂:“若你沒等到我,是不是就打算一個人過一輩子了?你就不會喜歡旁人么?”
顧行簡看著她,但笑不語。
他不會喜歡別人。遇見她的時候,便知道他等的人就是她了。
杏花飄落枝頭,紛紛揚揚。一片花瓣隨風(fēng)落到屋內(nèi)的書桌上,風(fēng)吹開書頁,那里夾著一張舊的花箋,上面有一行簪花小楷,寫著:與君初相識,猶似故人歸。
下面還有一行俊逸的字體: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