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惡意,只是誤走到此處,想向姑娘問路?!蹦腥似届o地說道,“方才把脈察色,姑娘似乎是氣血不足?!?/p>
夏初嵐微愣,低頭從腰間取下絲袋,迅速拿出一小顆糖球放進嘴里含著。原主這具身體的確有輕微的暈眩之癥,大概類似于低血糖。
男人靜靜地看著她的臉龐,猶如欣賞一塊成色上好的美玉,不沾染一絲雜念。他的目光下移,看到她裊裊纖腰上垂掛著的玉珮,是只活靈活現(xiàn)的瑞獸麒麟,十分特別。
分明像男人之物。
“先生在此地稍等片刻,我叫人送您出去。”夏初嵐微微一禮,便轉(zhuǎn)身走了,不敢久留。這男人身上的氣場實在太強,無形之中,有一種凌駕于人的壓迫感。
夏初嵐離開之后,男人俯身將她遺落在地上的書卷撿了起來,封面上印著“夢溪筆談”四個字。
竟然是這本書?
他不由自主地翻開,仔細看里面的排版和字體,不由一愣。這是當(dāng)年汴京國子監(jiān)第一批印出的版本,還是他的恩師主持修訂的,如今堪稱一字千金了。
他小心地撫著書頁,恩師的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多少年了,恩師所贈的那套書在當(dāng)年逃往南方的途中散佚了,連他都遍求不到,竟然在此處看見了真品。
少頃,思安奉命來到拱橋處,見到男人時明顯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奴婢奉姑娘之命,來送先生出去?!?/p>
***
前院,觥籌交錯,賓主盡歡。顧居敬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著宋云寬,對方貴為知府,不好隨便打發(fā)。
宋云寬笑道:“我仰慕顧相已久,聽說他喜歡古玩字畫,便收集了兩幅,還請二爺幫忙轉(zhuǎn)交?!?/p>
顧居敬摸了摸胡子,回得不卑不亢:“非顧某不愿幫大人的忙。只不過都城里頭的人都曉得,我這弟弟打小體弱,養(yǎng)在寺廟里頭,跟家里的人都不太親近。宋大人這字畫,恐怕得另尋門路?!?/p>
他口氣里盡是推諉之意,宋云寬怎能聽不出來?失望之余,也沒多做糾纏,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
他一走,崇明便在顧居敬身后嘀咕:“怎么還有人敢給相爺送字畫……”
早先有個官員為了調(diào)回都城,也托了關(guān)系到顧居敬這里,讓他轉(zhuǎn)交字畫。因為所托之人有些來頭,不好推辭,顧居敬便叫崇明將東西帶回相府,讓弟弟自行處理。不料,很快崇明又把東西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說是贗品,退回不要。
顧行簡對字畫古玩鉆研頗深,再高明的贗品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所以官員送禮,輕易不敢送這些,萬一是贗品,就要得罪宰相了。
顧居敬抬眼看見穿道袍的男人回來了,在自己身旁落座,側(cè)頭溫和地問道:“去哪了?這般久?!?/p>
男人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輕描淡寫地說:“迷路了。遇到一個侍女,她送我回來的。”
顧居敬搖了搖頭,那么聰明的一個人,居然不認路。若不是早知他不近女色,還以為是私會佳人去了。
喜宴過半,夏謙由夏柏茂陪著,到了顧居敬這桌敬酒。夏柏茂拉著夏謙特意繞到了顧居敬面前,手中的酒水不小心灑了點到坐在旁邊的男人身上。
男人瞇了瞇眼,不悅。
夏柏茂不甚在意,只隨意說了句“對不住”,然后便轉(zhuǎn)向顧居敬,滿臉堆笑:“顧二爺,這是犬子夏謙,您還記得吧?請您看在家兄的面上,一定要在相爺面前提攜提攜他。”
夏謙立刻鞠了一躬。他心高氣傲,甚少佩服什么人,顧行簡卻是少有的幾個之一。
顧行簡十五歲高中狀元,文章才華一鳴驚人。三十歲便做到了宰相,權(quán)領(lǐng)中書。他一力促成了與金國的議和,使政局穩(wěn)定,還大力提倡海事,重視商人,一下將國庫扭虧為盈。
他不僅是權(quán)相,還是經(jīng)學(xué)致用的大儒,號稱是不輸給蘇公和沈括的全才。據(jù)說他去年在國子監(jiān)的太學(xué)講了堂課,竟讓偌大的太學(xué)府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上至白發(fā)耄耋,下到總角小兒全都慕名前去。許多人專程趕了幾個月的路到臨安,就為了聽他一堂課,可最后連太學(xué)的門都沒擠進去,直接坐在大街上嚎啕。
顧居敬掃了眼站在夏柏茂身后,正拿手帕默默擦袍子的男人,嘴角微揚。
若是夏家父子知道,本尊此刻就在這里,還被他們視若無睹,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