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薛昭道,“如果有人傷了我,傷了我身邊的人,我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為身邊人復仇的。做錯了事,總歸要付出代價,我認為九月姑娘做的很對,如果我是九月姑娘,也會這么做。且九月姑娘能看清利弊,審時度勢,寧愿蟄伏多年也不是貿然出手,謀定而后動,這一點我非常欽佩。待到九月姑娘殺回漠蘭那一日,想來我的鞭法練得不錯了,也陪九月姑娘一道回去?!?/p>
“你?”司徒九月嗤笑,“我家里的仇,和你有什么關系,你去做什么?”
“九月姑娘是我的朋友?!毖φ颜J真的道:“朋友需要幫忙,我自然要出手?!?/p>
過了一會兒,司徒九月的聲音才想起,她道:“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可不想帶著你,還怕你出什么危險?!?/p>
雖然看不到司徒九月的臉,卻能聽出她的聲音是帶著笑意的。姜梨?zhèn)冗^身子,也跟著微微笑起來。不管怎么說,國公府這些日子里來,還是發(fā)生了一件好事對不對?同為姑娘家,她當然能看得出來司徒九月的心思,就是不知道阿昭那個呆子何時才會發(fā)現(xiàn)?不過罷了罷了,這些猜度心思的過程雖然費力,可日后想起來,未嘗不是一段有趣的記憶,便讓他們自己摸索吧。
姜梨轉身走開了。
……
這一場戰(zhàn)爭,持續(xù)的非常的長。一月兩月的過去了,年關也過去了,甚至春日也快過去了,北燕的百姓們終于意識到了不對。仿佛才看清了夏郡王的真正實力似的。從青州以南丟了好幾座城池,殷之黎就在那里自立為王,自稱夏王。殷家兵十分勇猛,然而再如何勇猛,始終沒辦法越過青州的永定河另一頭——金吾軍同樣氣勢磅礴,毫不相讓。
姬蘅習得是政治權術并非帶兵打仗,但他帶領的金吾軍,竟然也十分不錯。和殷家兵的規(guī)整不同,聽說金吾軍當年個個都是硬骨頭,時隔多年,便是當年的青頭小兵如今也上了年紀,新招來的兵士又一時半會兒難以融入其中,按理說,這么一只金吾軍,可能徒有其名,卻不比當年。在這樣本身就十分不利的前提條件下,姬蘅能做到如此份上,讓殷家兵始終不能更進一步,已經(jīng)令人意外。
但也正因為如此,要金吾軍再往前,徹底降滅所有的殷家兵,實在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前方的戰(zhàn)事結果每日都會有人送到姜梨手上,有時候是殷家兵勝了,有時候是姬蘅勝了。戰(zhàn)報只有短短幾行,姜梨無法從那幾行中猜測到姬蘅是個什么境況,只能在腦海中自己冥想,有時候是姬蘅起身走動,有時候是他坐在帳中喝茶。就在這樣一日一日的消磨中,姜元柏也處理好了朝中的許多事情,打算再過幾日,就辭官了。
他要辭官那一日,姜梨請求姜元柏帶她一起進宮。
“你進宮做什么?”姜元柏擰起眉頭。姜梨并不是一個喜歡進宮的人,在宮里,她如今也沒有熟識的人。
“我想見陛下?!苯婊卮?。
“你……”
“父親不必擔心,我見陛下,不是為了姜家的事,而是為了國公府的事。當初姬蘅曾經(jīng)交代了我一件事,要我親自與陛下說明。我看如今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時間……父親,我不會給姜家添麻煩的?!?/p>
姜元柏看了姜梨一會兒,他越發(fā)的感到了力不從心。他一個馬上要辭官的人了,而姬蘅卻是洪孝帝最信任的臣子。那道賜婚的圣旨,幾乎是洪孝帝給他的一個警告,姜元柏無法左右姜梨的親事,也無法左右姜梨這個人。甚至從某種方面來說,姜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公府的人了,就連葉家的人都住進了國公府,他能有什么辦法,他不可能插手,也不敢插手國公府的事。
因此,姜元柏便揮了揮手,認命般的道:“罷了,你要去就去吧。”
姜梨笑起來:“謝謝父親。”
乍然看見姜梨笑,姜元柏也怔了怔。自從姬蘅待命出征以后,姜元柏極少看見姜梨輕松的笑起來,大多數(shù)時候,她都看著院子里的天空出神,不必想,也知道她想的是姬蘅。這個女兒看上去獨立又大方,不過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是跟所有有了心上人的女孩子一樣。
姜元柏忍不住試探道:“小梨,如果辭官后,我們要離開燕京……”
“父親,那讓我留在這里,守著姜家吧?!苯婊卮?。
她的眼睛仍舊如當年清澈干凈,姜元柏卻從這一句溫和的話語中,窺見了她不可動搖的決心。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要想好?!?/p>
“我早就想好了?!?/p>
姜元柏定定的看著姜梨,忽然有些迷惑。姜梨這性子,令他有一瞬間想到了早逝的葉珍珍。當年葉珍珍死得早,后來他娶了季淑然,自以為幸福美滿,關于葉珍珍,倒是很少想起了。但看著姜梨的模樣,他卻想到,似乎很多年前的葉珍珍,也是這般固執(zhí)。
當時的姜老夫人前去葉家提親,雖然姜家是官家,但葉家竟然最開始還不大樂意。怕的就是葉珍珍嫁過去因為出身商戶受委屈。可葉珍珍自己在后院里瞧見了姜元柏,回頭就告訴葉老夫人,她要嫁。
等葉珍珍過門之后,主動將這件事講給姜元柏聽,姜元柏心中還笑話她癡笨。世上女子都要拿喬,生怕別人將自己看得低了。喜歡一個男子,十分也要說的只有三分,可葉珍珍卻從不說謊,她很直接的告訴姜元柏,她真是喜歡他極了。
姜梨和葉珍珍一點兒也不像,她理智的多,也狡猾的多,可現(xiàn)在的她和葉珍珍又十分相像,都是一樣的坦率,一樣的毫不隱瞞自己的心意,是什么就說什么。
這算是一件好事嗎?姜元柏迷迷糊糊的想,葉珍珍之所以會不得善終,是因為被季淑然算計,說到底還是因自己而起,但姜元柏心底也承認,正因為葉珍珍毫不保留的愛意,他的心里其實是有一些瞧不上葉珍珍的。
姬蘅呢?姬蘅看到姜梨如此坦率的將自己的心意表達出來,他會怎么樣?他會像自己一樣因此看輕姜梨,甚至辜負姜梨嗎?
他看著面前的女兒,女孩子亭亭玉立,溫軟動人,眉目間的堅毅,卻怎么都不能撼動一分。
罷了,姜元柏心中長嘆一聲,這都是命。命里如何,他一介凡人,怎能看的明白。
他的背微微佝僂,道:“那就按你心里想的作罷?!?/p>
姜梨微笑:“謝謝父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