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蒼白的指尖握住花兒,似乎遇見了很久遠記憶里的江忍。
她在墓碑之下,抬頭望他。
男人手銬加身,冷硬的輪廓分明。他瘦了很多,卻又格外成熟。江忍輕輕為她的墓碑拍去雪花。他身后是兩個衣著肅穆的警官。
男人低頭,冰涼的唇落在墓碑上。似乎透過這塊沒有生命的石頭,在吻她的額頭,她覺得額頭有些涼。
他額頭抵住墓碑,她放輕了呼吸,天地很安靜。她聽他說話。
“七中的石榴樹今年開花了?!?/p>
“你的那個朋友趙暖橙,遇見了一個不太好的男人。”
“你常常等車的那個公交車站,已經(jīng)拆了重建。我無數(shù)個日夜陪你走過的道路,也變了模樣?!?/p>
“什么都變了,說來慚愧,我卻依然是當(dāng)年的我?!?/p>
她哽咽。
男人溫柔道:“聽聽,我還沒有這么喊過你,你總是討厭我的。我在心里喊了千千萬萬次,可是一看到你嫌惡的目光,我又覺得無法出口了?!?/p>
不,不是的,江忍。
“你帶著繼妹放學(xué)那個夏天,我和賀俊明騎車路過小巷。你告訴她,江忍不好,不要喜歡他??墒锹犅??!彼吐暤?,“江忍可以很好的,他一直都在為了你變好?!?/p>
“我不能為你做更多了?!彼f,“是我不好,然而我這輩子,已經(jīng)盡力了。”
他起身,輕輕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
大雪肆虐,他穿得單薄。
再也沒有回過頭。
她長眠于墓碑下,看著年輕的企業(yè)家一步步走遠。
江忍!
孟聽猛然睜開眼睛,窗外的大雪到了夜晚小起來。她手中的花兒快凋零,孟聽全身都疼。
空蕩蕩又暖洋洋的病房,外面一個世界漂亮的雪景。可是她并沒有看到江忍。
她捂住緩慢滯澀跳動的心臟,放下手中的玫瑰,扶著墻壁慢慢往門外走。
門吃力地被擰開,對上捂住臉頰流淚的老人。
少女長發(fā)披散,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
小麗被攔在病房幾步遠的地方,睜大眼睛看著美麗的少女。小康在農(nóng)村也沒看過這么漂亮的女孩子。
孟聽一周沒有說話,嗓音壓得不像話:“江奶奶?!?/p>
幾個保鏢面面相覷,都驚呆了,一個連忙說:“快去喊醫(yī)生,孟小姐醒了?!?/p>
孟聽扶住老人,慢慢吐字:“江奶奶不哭。”
江奶奶拉住她手臂:“我的小忍,我的小忍……”
小麗這才從看見仙女,仙女又活了的震驚中醒了過來。她連忙說:“那個、江總他不對勁,他剛剛拎著個口袋,我弟弟看見里面有剔骨刀,還有繩子膠布,他往外面走了?!?/p>
孟聽心跳漏了一拍,給保鏢說:“我借一下手機?!?/p>
保鏢連忙給她。
孟聽打通了,那頭卻一把掛斷。
孟聽心一沉:“我手機還在嗎?”
保鏢愣了愣,還真的在。
孟聽被劫走的時候,聞睿把她手機扔在了花壇里,后來江忍著急找人撿了回來。
孟聽趕緊進病房找。
她在碩大的水晶球旁邊,看到了自己那只老舊的手機。
當(dāng)年還是回鄉(xiāng)下去救外公時舒爸爸給她買的。
孟聽抱著最后的希望撥打過去。
深夜十一點零八分。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里,他的鈴聲又響了。
是一首純音樂。
她當(dāng)年在舞臺跳的天鵝湖。
他不知道懷著怎么的心情,把這一曲設(shè)置為了專為一個人響起的鈴聲。
江忍的手滑過屏幕,遲鈍地接起來。
“江忍?!?/p>
他抬眸,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沒有半點光彩。他知道自己精神狀態(tài)已經(jīng)不好了。
少女嗓音沙?。骸澳阍谀睦锬??”
江忍看著地上昏死過去的聞睿,一字一字慢慢應(yīng)她:“醫(yī)院?!?/p>
“江忍?!?/p>
“嗯?!?/p>
她艱澀道:“回家吧?!?/p>
他手中的剔骨刀掉落在地,淚水一瞬間漫出眼眶,他說:“好?!?/p>
醫(yī)生開出的報告單說,江忍心理不正常。
他崩潰過,也很危險。
這樣的人得去治療。
警方那邊看過報告單子,沒有關(guān)押他。
聞睿的傷不嚴(yán)重,七分鐘的折磨,讓聞睿小便失.禁。然而如果再晚幾分鐘,后果誰也無法預(yù)料。
警方錄完口供,江忍一直沒說話,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年輕的警察說:“他狀態(tài)不穩(wěn)定,需要監(jiān)護人,聽說以前沒有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我們看過他的病史,似乎也不應(yīng)該這樣。”
他說這話時,所有人看向江忍的目光,都是看精神病人的目光。
哪怕江忍不屬那種病,可是他測試下來的偏執(zhí)和病理性程度,并不健康。
監(jiān)護人,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是一個帶著不好意味的詞語。
江忍一句話沒說,他的目光漸漸碎裂,帶著冷銳而孤單的疼痛。那個詞語壓垮了他,卻又讓他只能沉默。心臟沉重冰冷,江忍終于受不了起身。
孟聽抓住他的手。
他低眸,明明不敢看她眼睛,可是又慢慢的,撞進她的眼里去。
少女沖他笑。她收緊那只手,學(xué)著他的模樣,十指扣緊。
十二月,雪已停。
江忍聽見她說——
“他的監(jiān)護人,孟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