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在齊佑的帶領(lǐng)下,岑念步入緩緩對他們敞開的鐵門。
腳下直通別墅大門的青色小路由鏤空的金屬臺階拼接而成,上面雕刻著生動的花朵和鳥獸,郁郁蔥蔥的扁舟狀葉片匍匐在鏤空的花鳥下。
見岑念低頭望著腳下別出心裁的金屬小路,齊佑笑道:“我第一次見的時候也吃了一驚,這條路很美吧?”
岑念點頭:“是很美?!?/p>
她抬頭看向盡頭那扇寬闊的胡桃色雙開大門,盡量不讓花園風(fēng)景最好處那張被玫瑰叢環(huán)繞的麻將桌和一把重蕾絲陽傘污染她的視野。
她說:“這座房子配不上它?!?/p>
齊佑因為她的直言而楞住了。
半晌后,齊佑開口,眼中露出一絲懷念又復(fù)雜的神色。
“……這條路是元夫人設(shè)計的,每到四至六月,這條路下就會開滿藍(lán)色的鳶尾?!?/p>
岑念絲毫沒有吃驚。
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能讓花開在腳下的人,不會和在玫瑰田中放置麻將桌和陽傘的人是同一個人。
“三月馬上就要到來,要不了多久,二小姐也能看到那副美景了?!饼R佑說。
兩人終于走到胡桃色的大門前,齊佑上前為岑念推開大門,比外面看起來更寬闊的內(nèi)貌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
“進(jìn)來吧?!饼R佑提著行李箱走進(jìn)門,左右張望了一下,喃喃自語道:“大許小許呢?”
“都在樓上做事呢?!?/p>
一個圍著純棉圍裙的中年女人不知從哪里走了出來,上下打量著岑念,神色中透出一股不屑。
“這就是二小姐?”
齊佑打開門口的鞋柜,剛要拿出一雙拖鞋,中年女人說:“那是小姐的拖鞋,客人來我們家都是穿鞋套的。”
齊佑皺眉:“張嫂,你們沒有準(zhǔn)備二小姐的拖鞋嗎?”
中年女人翻了個白眼:“我是岑先生請回來做飯的,又不是管家,哪知道這回事?!?/p>
岑念站在齊佑身后,默不作聲地觀察著事態(tài)發(fā)展。
從眼前這個中年女人的態(tài)度不難看出,原身在岑家的地位堪憂,而眼前的齊佑雖然能自由進(jìn)出岑家,但地位顯然也是處于底層,連一個煮飯的老婆子都能對他甩臉色。
齊佑臉色有些難堪,想說什么最后忍了,轉(zhuǎn)而從柜子里拿出了鞋套遞給岑念。
齊佑:“二小姐,你先將就一下,我會盡快和岑董提的?!?/p>
岑念剛要伸手接過鞋套,一個充滿磁性的低沉聲音從客廳中響起:
“張嫂,儲物室里不是還有全新的拖鞋嗎?”
岑念下意識循著聲音望去。
一個西裝革履,將頭發(fā)整整齊齊抹在腦后的儒雅男人走了出來。
他的面部輪廓比大部分亞洲男人更為鮮明,配合著恰到好處的濃眉大眼和高大身材,外形英俊又有辨識度,再加上那雙帶笑的桃花眼,顯然身邊的桃花也不會少。
“侯先生……我、我一個做飯的阿姨,哪里知道……”張嫂說。
“你現(xiàn)在知道了?!焙钣桕晌⑿χf:“去吧,我們在這里等你?!?/p>
張嫂不情不愿地轉(zhuǎn)身走向屋里。
岑念的目光從張嫂的背影落到忽然出現(xiàn)的男人身上,姓侯——她已經(jīng)猜到對方的身份。
侯予晟對她露出彬彬有禮的優(yōu)雅微笑。
“不好意思,傭人疏忽,還要麻煩你等一下?!?/p>
岑念神色平靜地看著他。
“我是你爸爸的內(nèi)弟,你要是愿意,可以叫我一聲舅舅?!焙钣桕陕吨猴L(fēng)般和煦的微笑:“你初來乍到,要是遇到什么困擾,隨時可以找我商量?!?/p>
面對侯予晟的示好,岑念不置可否地微微頷首,讓人摸不清她到底是在表達(dá)“好的”,還是“知道了。”
正當(dāng)氣氛有些尷尬時,張嫂拿著一雙嶄新的鵝黃色拖鞋回來了。
在侯予晟面前,張嫂不敢拿喬,親自彎腰把拖鞋放到岑念腳前,小聲說:“二小姐,換鞋吧……”
張嫂放好拖鞋后退到幾人身后,狐疑地看了一眼侯予晟。
刁難這個竟敢入住岑家的私生女,不是太太的意思嗎?怎么侯先生反而還站在對方那邊?
張嫂看向默默換鞋的岑念,少女烏發(fā)及腰,隨著她彎腰的動作,一頭柔順的長發(fā)順著從肩頭落下,衣領(lǐng)微微垂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她垂著眼睛,那睫毛又黑又長,像能把男人心勾得癢癢的小刷子……
龍生龍,鳳生鳳,狐貍精生的小狐貍連換個鞋都能勾人!
張嫂酸溜溜地感慨完了才想起自己的立場,她連忙收回目光,為了避免接到提箱子的任務(wù),趁人不注意飛快閃了。
她溜得很及時。
齊佑剛想把行李箱交給張嫂,一抬頭就沒見著人了,他尷尬地握著行李箱的拉桿,拿不準(zhǔn)自己要不要跟著進(jìn)去。
侯予晟解決了他的尷尬。
他伸出手,微笑著說:“給我吧?!?/p>
齊佑松了口氣,把行李箱交給侯予晟后,說:“那我先走了,岑董那邊還等著我回話。”
“你去吧?!焙钣桕烧f。
齊佑看向黑發(fā)少女,說:“二小姐,我走了?!?/p>
硬朗的男人對她略一低頭,轉(zhuǎn)頭走出了胡桃色大門。
哢嗒一聲,門輕輕關(guān)上。
侯予晟笑道:“我?guī)闳ツ愕姆块g吧?!?/p>
岑念從門上收回目光,神色平淡地點了點頭。
侯予晟拉著她的行李箱,帶她走進(jìn)客廳。
“一樓是公共區(qū)域和傭人房,平時我們用餐都是在一樓的餐廳,家里有三個傭人,剛剛那是張嫂,負(fù)責(zé)廚房事務(wù),還有大許小許兩位姐妹,她們負(fù)責(zé)家中的日常清掃和雜事?!?/p>
岑念冷靜地掃視著目之所及的東西。
走出玄關(guān)之后,進(jìn)入視野的名家畫作和雕刻不少,但混亂的搭配不僅沒有提升房子的品位和美感,反而讓人質(zhì)疑房子主人是畫虎不成反類犬,暴露了真正的文化水平。
人只會炫耀自己缺少的東西。
這個房子的主人岑筠連——她這具身體的父親也是如此。
兩人走到一個全透明的室內(nèi)電梯前。
“一般情況下,主人們使用家里的電梯,傭人們會走旋轉(zhuǎn)樓梯,所以不用擔(dān)心遇上電梯使用中的情況?!?/p>
侯予晟按下了向上的按鈕,紅色的燈光從按鈕下亮起后,原本就停在一樓的電梯緩緩打開了外層的防護門。
他揚起嘴角,側(cè)頭看向岑念,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目不斜視的側(cè)面。
黑發(fā)少女理所當(dāng)然地享受著他的禮讓,自然而然地先一步踏進(jìn)了電梯。
仿佛本該如此。
少女在玻璃電梯中站定,抬起眼皮,冷淡的目光落到他的臉上,神色平和漠然,她的身材纖瘦,又白又細(xì)的脖頸美麗而脆弱。
明明是柔弱的天鵝,她臉上的神情卻像是出自一尊凜然不可侵犯的圣像。
王爾德說:“美是一種天才的形式。”
毫無疑問,眼前的這個少女,是天下無雙的天才。
不見鮮血,即可誅心。
她默不作聲地望著他,連詢問一句不進(jìn)來嗎都不愿開口,高高在上,仿佛獨自開在懸崖的高嶺之花。
侯予晟帶著加深的微笑走進(jìn)電梯。
這個名義上的外甥女,比他想得更有趣,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會給這個暗潮涌動的家里帶來什么改變了。
岑念看著他伸手按下四樓的電梯按鈕。
電梯門合攏后,兩人所乘的電梯緩緩上升,貝爾加德的獸頭雕刻和很大概率是岑筠連被人哄騙買下的巨幅涂鴉逐漸匍匐于他們腳下。
侯予晟說:“別墅共有四樓,你爸爸和侯阿姨使用二樓,你姐姐岑琰珠使用三樓,你哥哥之前一直在英國讀書,但四樓一直被保留為他的使用區(qū)域?!?/p>
也許是剛剛穿越過來的原因,岑念的記憶在剛開始時是零零碎碎的,好在通過傾聽和回憶,一個個似曾熟悉的人名開啟了她記憶的鑰匙,讓腦中的故事越來越完整。
岑念終于和侯予晟講了第一句話。
“我的房間也在四樓?”
“四樓的風(fēng)景最好,也最清靜,我相信你會喜歡的?!?/p>
電梯抵達(dá)四樓,隨著叮的一聲,防護門打開,侯予晟握住了行李箱把手,笑看向岑念。
這一次她也是毫不猶豫地率先走出。
侯予晟拉著行李箱走在她身后稍微一步的位置,為她介紹路過的區(qū)域功能。
她的房間不算好也不算壞,從簡單不出錯的裝修來看,這里原先應(yīng)該是一間客房。
岑念對她的房間沒什么關(guān)心,連客廳的內(nèi)裝都能做成那樣,她能對客房期待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她對面的那間房上。
這一層樓的所有房門都打開著,只除了兩道門,一道就在她臥室對面,還有一道在走廊盡頭,緊緊閉著,連一絲光都沒有透出。
看見岑念的目光落在對面,侯予晟說:“那是岑溪的房間,之前都上著鎖,今天之后就會打開了?!?/p>
“我平時住在自己家里,工作需要的時候也會過來小住,我的房間就在前面第三間。”侯予晟說。
岑念對他的話視若未聞,她走進(jìn)臥室,對他說:“箱子放在這里就可以了?!?/p>
好像他只是一個酒店服務(wù)的小童。
侯予晟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將行李箱放到她指定的位置。
“你平時就不愛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