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歸鶴想起剛才看到的某條評論，握住沈棠的手，語氣淡淡：“我想正常人喜歡的都不是一個人的性別，這段戀情從來沒有哪兒可恥。談戀愛是私事，大家如果有空，不妨多關(guān)心自己身邊的人。”

說著，他旁若無人地親了下沈棠的手指，又在沈棠額上吻了吻，眼睫低垂，側(cè)容溫柔，墨色的瞳眸看到眼前人的時候，仿佛會閃閃發(fā)光。

沈棠耳根微熱，悄悄瞪他一眼：“那么多人看著，干什么呢，老實點。”

“突然想親你?！奔練w鶴含笑握緊他的手，“就親了?！?/p>

沈棠掃了眼攝像頭，嘀咕著“別教壞未成年”，不顧忽然刷起來的一排排“別關(guān)我們已經(jīng)成年了?。?！”的評論，毫不猶豫地關(guān)了直播。

直到結(jié)束，倆人也沒拿出雙方經(jīng)紀(jì)人準(zhǔn)備的發(fā)言稿，隨心所欲，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秦微氣得吐血，徐臨也幾度坐不住，好在盛洵在旁邊，按住了他。

于是下播前還從容不迫、拽得二五八萬的倆人分別接到了徐臨和季豆豆的電話，被拎出去訓(xùn)了整整三十分鐘，話都不敢反駁一句。

好在過程雖然不算很理想，但效果意外的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季歸鶴最后那句話戳到人了，也可能是兩人坦然的態(tài)度讓很多人失去了看戲的快感，畢竟這倆太不按常理出牌，頗有點無所適從。

出柜的熱度在慢慢降低，雖然依舊有很多人反對，但沒一開始那么激烈了。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前進。

十二月二十四日，沈棠和季歸鶴來到S市的第七天，再過一天就是沈棠的生日，他過的是陰歷生日，恰好撞上了耶誕節(jié)。

沈棠對生日沒什么特別的感覺，小時候太忙太累，往往生日過去好幾天也不知道，身邊人也不會在意。后來遇到徐臨，徐臨會在他每年生日時給他買個蛋糕，送他禮物，沈玫會打來電話，粉絲也會組織起來為他慶祝，他這才想起還有生日這玩意。

以前恨著沈筠時，他頗有點自怨自艾，痛恨自己的出生，所以也不覺得生日有什么好慶祝的，時間久了，也只在徐臨遞上禮物蛋糕時，才會露出一個假裝開心的笑容。

所以在十二點前，沈棠忽然想起了這茬，汗津津地縮在季歸鶴懷里，喘勻了氣，小聲道：“不要給我準(zhǔn)備什么驚喜，也不要貴重的禮物，你能陪著我就夠了。”

這不是什么特殊的、開心的日子。

季歸鶴頓了頓，溫聲答應(yīng)，溫存了片刻，抱著他去浴室。

沈棠知道季歸鶴說話算話，避免了未來一天的某種驚喜，心底放心的同時，也有點微妙的失落。

隔天中午，沈棠和季歸鶴宅在一起看了一早上電影，順便給發(fā)來祝福的沈玫和徐臨回了電話，準(zhǔn)備去醫(yī)院，和沈筠進行每日例行的面面相覷儀式。

這么幾天下來，他們倆倒不至于真的一言不發(fā)，偶爾也會進行幾個簡短的對話，氣氛沒頭天那么僵硬和劍拔弩張了。

進了病房，沈棠眼尖地發(fā)現(xiàn)沈筠床邊多了個袋子，面上神色不變，想看沈筠打算怎么做。

結(jié)果等到離開，沈筠也只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沈棠抱手瞅他，挑眉不語。

尋常人聞癌色變，內(nèi)心憂怖，心情抑郁之下，病情會越來越惡化。沈筠的情況還沒到最糟糕，吩咐律師草擬遺產(chǎn)繼承協(xié)議書，顯然是清楚自己和子女的關(guān)系不好，心態(tài)不好，擔(dān)心自己出事，提前做了準(zhǔn)備。

這幾天他謹(jǐn)遵醫(yī)囑，配合治療，氣色好了不少。

醫(yī)生給沈棠分析病情時，連連欣慰地嘆氣：“您過來后，沈總的狀態(tài)越來越好了，只要有家人陪著，還有牽掛，求生意志就會變強，親情的治愈性有時候比藥物還管用。您要是有空，可以多陪陪他?！?/p>

沈棠回想起來，心道那就不一定了。

沈筠對他，恐怕只剩下良心給予的愧疚。

他不著邊際地想著，準(zhǔn)備離開，沈筠咳嗽一聲，終于指了指桌上的袋子：“一起帶走吧?！?/p>

沈棠也不問是什么，拿了袋子要走，沈筠又咳了一聲，干巴巴地道：“……生日快樂?！?/p>

沈棠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沈筠蒼白的臉，沒有告訴他自己沒有過生日的習(xí)慣。

自從見過季奶奶后，他早已把銀鐲子取下，換成了老太太給的佛珠。多年隨身攜帶，似有幽幽檀香，沈筠盯著那串佛珠，嘴唇動了動，低聲問：“季家……怎么樣？”

“很好?！鄙蛱捻樦囊暰€，摸了摸佛珠，坦然道，“他們是我見過最好的家人?！?/p>

沈筠點點頭，閉上眼躺回去，不再多言。

再過兩天，他出院后，恐怕就很難再見到沈棠了。

或許下一次見面，會是他臨終前，抑或趕不上那一面，最終只能在葬禮上告別這段糟糕的父子關(guān)系。

當(dāng)年犯下的錯，多年不曾彌補回來，他用錯了彌補的方式，拼命將公司救回來，發(fā)展壯大，直至近來，才恍惚發(fā)現(xiàn)，沈棠需要的不是小時候送到家里的那一筆筆錢，也不是所謂彌補的禮物。

錯了就是錯了，錯了之后又錯過，沈棠大概等過他的道歉，可是太晚了。那點多年煎熬在愧疚里的父愛，他早就不想要了。

沈筠恍惚想著，聽到門緩緩合上的聲音，沈棠清冷的嗓音順著門縫擠進來，輕飄飄的：“謝謝?！?/p>

沈棠沒有打開袋子看里面是什么，他走得很慢，下了樓，沿著私人醫(yī)院前面的花壇轉(zhuǎn)了一圈，順手握了一捧雪，直到瞅到熟悉的車，才把那團雪扔開，納悶地鉆上去：“怎么過來了？”

季歸鶴皺眉將他凍得發(fā)紅的手揣到懷里，給他系上安全帶，顯然是對他的這種行為非常不滿，頭也沒抬：“沈棠不想過生日，沈歲歲小朋友可能想?！?/p>

沈棠愣了愣。

季歸鶴認(rèn)真地系好安全帶，才緩過那口氣，抬頭一笑，眼底似有流溢的溫柔星光：“沈歲歲小朋友告訴過我，有一年的生日想去游樂園玩，但那周太忙了，一直排練節(jié)目，最后沒去成，說話時眼淚打著轉(zhuǎn)轉(zhuǎn)，委屈得我都心疼了?！?/p>

沈棠懵了好一會兒，終于從久遠的記憶里扒到了這一出，還真不是季歸鶴信口開河，當(dāng)年在劇組時，在零食的引誘之下，他和季歸鶴說過。

十二歲時，徐臨接手他正好兩年，這個和以往任何一個經(jīng)紀(jì)人都不同的大哥哥會關(guān)心他是否生了病，累不累，怕不怕，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還答應(yīng)帶他去游樂園。

可生日那天好巧不巧，工作抽不開身，沒能去成，后來兩人想辦法從公司脫身，忙得腳不沾地，連他也忘了這事。

季歸鶴居然……記得。

看著沈棠怔怔的樣子，季歸鶴輕柔地在他唇角印下一吻：“嗯？沈歲歲小朋友想去嗎？”

沈棠的眼眶有些酸澀，抱緊了季歸鶴的脖頸，主動吻過去。兩人唇齒交纏片刻，沈棠的呼吸有些急促，將頭埋到他的頸窩。

冰涼的發(fā)絲貼著那片溫?zé)岬募∧w上下蹭了蹭，半晌，傳來沈棠悶悶的聲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