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盛老爺子時,徐臨陡然發(fā)現(xiàn),時間似乎真的有治愈作用,他面對已經(jīng)不復當年的盛老爺子,不覺痛恨,也沒有原諒這一說。
原來盛洵多年默默的陪伴,已經(jīng)將他心里的塵埃清掃一空。
他不在意了。
徐臨默然想著,再次仔細觀察季歸鶴。
沈棠剛捅破他們倆的關(guān)系時,他看季歸鶴哪兒哪兒都覺厭惡,剛才兩人過來時,他瞧著又只覺礙眼至極,到現(xiàn)在,心態(tài)終于平和下來,他得到一個公正的結(jié)果,季歸鶴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徐臨閉了閉眼,疲倦地揉揉額角:“歲歲毛毛躁躁的,還不好哄。”
季歸鶴溫聲回答:“沒有,他很懂事,也很乖,我想讓他在我面前,能夠任性一點。”
“……這小孩挑食,毛病也多?!?/p>
“在我眼里都是可愛的小毛病,您不用擔心?!?/p>
徐臨蹙著眉,努力想挑沈棠的毛病,讓季歸鶴“認識到沈棠的真面目”繼而被嚇退,可惜季歸鶴巋然不動,對答如流,神情真摯。他有些頹喪,往后靠了靠,聲音微啞:“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這么小,那時他七歲?!?/p>
他伸手在桌子邊比了個高度:“……他十歲時我才接手了他,公司炒著神童和童星的招牌,他很少有休息時間,上一個經(jīng)紀人就是勸不住公司,忍無可忍離開的。棠棠拍戲,上節(jié)目,走T臺,參加綜藝,拍廣告……可再怎么累,他也沒吭過聲,不像同年紀的那些孩子,一個不合心意撂嗓子就哭鬧?!?/p>
頓了頓,徐臨的聲音越來越低,“其實他很害怕人多的地方,每次上臺前,都會默不作聲地過來讓我抱會兒,我感覺到他在發(fā)抖,當時就想,這孩子的父母心那么硬,又遇到這么個黑心公司,以后怎么活啊,要不我好好養(yǎng)著吧?!?/p>
季歸鶴覺得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著了,心頭涌出無盡酸澀。沈棠從來沒跟他說過這些,偶爾從其他地方得知的只言片語,也遠遠不如徐臨說的戳人心肺。
徐臨眸中泛著淚光,臉色依舊一派嚴肅:“你說得對,他很乖,聽我的話……除了在你這件事上。季歸鶴,他是真的喜歡你。”
這次徐臨停頓了很久,才攢起了最后一絲威儀和力氣,冷冷的直盯著季歸鶴,像是要通過這個人的眼睛,看到他心底:“你喜歡他嗎?”
季歸鶴緩聲道:“我活了二十多年,只心動過兩次,都是因為他。徐叔,我知道您在擔心什么,請你相信我,我……愛著歲歲。”
他會是我的愛人,也會是我寵愛的小孩兒。
徐臨長長地呼出口氣,將放得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說不出什么了。
季歸鶴的答案他很滿意。
沈棠耍的那點小心眼,他也看得分明,朋友圈里條條日常,都是沈棠在告訴他,他們對彼此都很好,他也很久沒見沈棠那么活潑的樣子了。
可他又不太滿意這份滿分答卷。
怎么季歸鶴就不再多點毛病呢。
沈棠最愛挑刺,那樣的話,他就可以幫沈棠挑挑刺,他的小孩兒……明明還沒長大,怎么就被人拐走了。
沈棠在書房沒坐住,看了徐臨帶回來的伴手禮,就悄么聲鉆回來,躲在二樓樓梯口,擦了擦眼淚,默默冒出半顆腦袋,小聲叫:“臨媽?!?/p>
徐臨:“……”
季歸鶴:“……”
兩人瞅見護欄邊冒出的半顆毛茸茸的腦袋,同時嚇了一大跳。
徐臨呆了呆,想到自己剛才剖心剖肺的一番話,全給樓上那小混蛋聽到了,老臉一紅,氣得不行:“出來干什么!回去!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
沈棠才不搭理,一溜煙跑下來,坐到他身邊,紅著眼伸手抱了抱他。
沈棠早就不是那個可以一把抱起來舉高高的小孩兒了,徐臨頗不適應(yīng),嘖了聲:“行了行了……干什么!要抱去抱對面那個,抱我干嘛?”
沈棠帶著點鼻音,聲音像在撒嬌:“臨媽,謝謝你,我……讓你擔心了,對不起?!?/p>
徐臨依舊虎著臉,卻伸手在沈棠背后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話是對沈棠說的,眼睛卻盯著對面含笑的季歸鶴:“叫你不省心,以后后悔了,別來我這兒找奶喝?!?/p>
季歸鶴對他做了個口型:放心。
隨即很知趣地起了身,去趟洗手間,給冷戰(zhàn)結(jié)束的父子倆一點單獨的空間。
沒有外人在,徐臨的臉終于不繃著了,遲疑著看了看沈棠白皙的臉頰,那道觸目驚心的紅印子早就消失了,可他喉間一哽,話音艱澀:“……疼不疼?”
沈棠笑起來,嘴角和眼角都微微彎著,弧度淺淺,像抹了蜜,光看著都甜到人心底:“不疼,一點都不疼?!?/p>
徐臨沉默下來,盛怒之下用了幾分力,他再清楚不過。
“歲歲,對你說了那些話,我很抱歉?!毙炫R大家長是勇于承認錯誤的,聲音沉沉,“季歸鶴說得不錯,我不能把自己的教訓想法強加到你身上,你不是我,我也不想當?shù)诙€盛鴻。過幾天我會去見見季家的人?!?/p>
沈棠心里徹底一松,喃喃道:“對不起,我太任性了。”
那晚他確實也沖動了。
明知道徐臨會難以接受,卻還是憑著一股不清不楚的沖動,將季歸鶴帶到他面前,揭開他不想看到的一切。
可是再來一次,沈棠覺得自己還會這么做。
“……這樣很好。”徐臨的臉色柔和下來,“寶寶,你一直是我的驕傲?!?/p>
重歸于好的父子倆說開了話,之前那點爭執(zhí)已經(jīng)毫無痕跡,聽見沈棠又叫了聲臨媽,徐臨的臉一板:“不是叫徐哥嗎?”
沈棠訕訕:“你不是不準我叫臨媽嗎……我怕你更生我氣?!?/p>
徐臨冷哼一聲。
沈棠笑著給他續(xù)了杯茶,掃了眼桌上那套頗為名貴的青瓷茶具,知道徐臨從來沒這個雅興,這東西另有他主。
此時此刻,“他主”的內(nèi)心可能頗為煎熬。
沈棠非常有義氣,覺得這一趟能順利,內(nèi)線盛總功不可沒,琢磨了一下,問道:“那,臨媽,盛叔怎么辦?”
徐臨又想張口就來“小孩子管大人的事干嘛”,和沈棠的目光一碰觸,實在沒法厚著臉把面前一米八的大男孩當個真的孩子,無奈地放下來自盛總友情提供的茶杯,輕描淡寫地道:“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唄?!?/p>
作者有話要說:盛總:那到底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