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恒急了，沖陸明宇說：“陸警官，把他拉開。”

陸明宇無措了一會兒，實在找不到地方下手，只能干巴巴的說：“邢隊，韓斌就在前面那條街。”

趁邢朗略有猶豫的空擋，魏恒掰開他的手，哐當(dāng)一聲把車門合上了。

魏恒站在路邊，目送白色別克拐過路口消失在雪幕里，兩分鐘后，別克消失的路口響起尖銳嘹亮的警笛聲。

魏恒緩緩的沉了一口氣，對沈青嵐道：“沈警官，麻煩你帶我去找海棠?！?/p>

海棠很早之前就從家里搬出來，在靠進(jìn)蕪津市商業(yè)街的地方買了一套房子。小區(qū)的安保設(shè)施很嚴(yán)密，非小區(qū)住戶來往都需要登記身份證。海棠在接到沈青嵐電話后親自到小區(qū)門口接他們，才省去這一程序。

鄭蔚瀾依舊留在小區(qū)門口望風(fēng)，魏恒和沈青嵐跟在海棠身后從側(cè)門進(jìn)入小區(qū)。

海棠出來的急，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齊膝羽絨服，為了遮雪又戴上了帽子，抱著手臂微低著頭在前領(lǐng)路，不僅沒有和魏恒說一個字，對沈青嵐也有些冷遇。

魏恒看的很清楚，方才海棠見到他時，微微一怔，隨后就立刻移開目光，眼睛里霎時變得空蕩而冷漠。沈青嵐往前和她低聲說了些什么，她只面如冰雪的聽著，空耗時間似的在小區(qū)門前站了好幾分鐘，才把他們帶進(jìn)小區(qū)。

海棠住在二樓，她推開電梯間旁的A203房門，立刻飄出一股溫?zé)岬能跋銡馕丁?/p>

海棠給他們留了門，抱起從客廳里竄出來的一只雪白滾圓的比熊犬往里走。

沈青嵐輕車熟路的從鞋柜里拿出兩雙拖鞋，魏恒換了鞋子，因為時間緊迫而顧不上客套，徑直走向站在廚房琉璃臺后的海棠。

“海醫(yī)生，我這次來找你，是想求你幫個忙?！?/p>

'求'這個字用的有些重了，縱使海棠有心冷遇他，也不禁抬頭看他一眼，隨后就輕飄飄的垂下眸子，冷冷清清道：“什么忙？”

她一手抱著狗，一手掂著咖啡壺正在往杯子里到咖啡，但是她的心情遠(yuǎn)不如表面平靜，于是壺嘴沒有對準(zhǔn)杯口，咖啡順著杯壁流下來淌在琉璃臺上。

魏恒見了，從琉璃臺上的紙巾盒里抽出幾張紙巾，把倒撒的咖啡擦干凈，輕聲道：“邢朗的事，我想你已經(jīng)知道了?，F(xiàn)在他被通緝，而我找到了能幫他翻案的證據(jù)。但是出于各種原因，這份證據(jù)只能直接交到海書記手中。”他抬眸看了看海棠，又道：“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把證據(jù)交給海書記。”

海棠放下咖啡壺，低下頭，臉頰親昵的蹭了蹭比熊的耳朵，微微笑道：“你說的是我爸？”

“是的?！?/p>

海棠又笑了笑，道：“我在幫誰？你？還是邢朗？”

魏恒這才了悟他從進(jìn)門開始就說錯了話，他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海棠的面把邢朗的事攬到自己身上，雖然他無意，海棠也不會誤解，但是這對海棠來說無疑是一種殘忍的示威行為。

“……你幫的是邢朗?！?/p>

魏恒道。

海棠把比熊放在琉璃臺上，拿著抹布再次擦洗剛才撒了咖啡的臺面，道：“既然我?guī)偷氖切侠实拿?，他為什么不自己來找我？?/p>

房間里溫度很高，魏恒穿著大衣，很快就發(fā)了一身的汗，但雙手卻逐漸變的冰涼，忍不住捋起袖子看了看表，聲音更加柔和，甚至帶了點祈求：“如果他能來，他一定來。現(xiàn)在他遇到了麻煩，來不了，所以才讓我來找你?！?/p>

海棠停下手中的動作，垂眸靜立了一會兒，忽然輕輕的抬眸注視著魏恒，道：“但是我不喜歡你。”

魏恒眉心一痛，低下頭，道：“我知道。”

海棠臉上泛起一絲冷淡又空洞的微笑，道：“雖然不應(yīng)該，但是我不喜歡你，甚至有些討厭你。你能理解我嗎？”

“……能?！?/p>

“我見不到你，就會忘了你。但是你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怨你。或許是我一廂情愿，但是我只能控制自己的行為，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你能理解嗎？”

“能?！?/p>

“你和邢朗在一起之前，我一直認(rèn)為我和他沒有真正分手，我們之間沒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只 是我們發(fā)展的太快了，雙方都需要時間冷卻下來想一想今后該怎么相處，我一直以為他會回來找我復(fù)合，所以我一直在等他。而且我可以斷定，如果沒有你出現(xiàn)，他最終還是我的。但是你出現(xiàn)的太突然了，突然到讓我措手不及，所以我討厭你。你能理解嗎？”

“能?！?/p>

海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轉(zhuǎn)頭透過玻璃窗看著室外漆黑無邊的夜幕下飄灑的雪花，道：“因為我討厭你，所以我并不想幫你的忙。我想你也能理解?！?/p>

魏恒身上的汗一點點涼透了，臉色被一層冷膩的薄汗蒸成了沒有血色的冷白色。他抬起頭看著海棠冷漠又美麗的側(cè)臉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你就這樣走了嗎？”

海棠在他背后問。

魏恒站住，嘆了聲氣，道：“我不會為了邢朗向你道歉，因為我根本沒有做錯。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豁出命拼來的，我的感情不比任何人的感情廉價。我承認(rèn)，如果我沒有出現(xiàn)，你和邢朗的確會在一起。但是你也要承認(rèn)，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邢朗永遠(yuǎn)都只能是我的人。”

他回頭看著海棠，又道：“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沒有道理可講，如果我像你一樣，有一個可伸冤，可評判公平與公正的地方，也有人為我做主。那我肯定不是今天的魏恒，也不會晚于你和邢朗在一起。我會比你更早遇見邢朗，或許也比你擁有更多愛上邢朗的權(quán)力?！?/p>

海棠怔了片刻，忽然低頭一笑，道：“說的真好……如果我說，只要你和邢朗分手，我就幫你的忙。你會答應(yīng)嗎？”

魏恒微笑著，不假思索的道：“不會?！?/p>

“理由呢？”

魏恒想了想，道：“理由……因為他愛我，所以 不會允許我這么做。因為我愛他，所以我也不會允許自己這么做?！?/p>

“你就這么確定，他不會同意嗎？”

魏恒笑道：“如果我不確定，我們走不到今天。”

海棠抱起比熊，把臉埋在比熊毛茸茸的身體里，笑道：“怎么辦，我現(xiàn)在好像壞人。”

魏恒不知道她是否改變了主意，便靜靜的等著，等了一分多鐘，也不見海棠有回心轉(zhuǎn)意的征兆，于是向沈青嵐遞去一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走向門口。

就在魏恒打開房門正要出去的時候，聽到海棠說：“等我五分鐘可以嗎？我換件衣服?！?/p>

魏恒愣了愣，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沈青嵐忙道：“好好好，我們在外面等你。”

不到五分鐘，海棠就出來了，和他們一起下樓，在地下車庫取出車，坐在車?yán)锖臀汉愫唵蔚拈_了個小會。

“我只能聯(lián)系我爸爸，沒有權(quán)力進(jìn)公安廳?！?/p>

魏恒道：“不麻煩你親自進(jìn)去，你只要給海書記打個電話，告訴他有人會給他送一份重要的證據(jù)，我會找人送進(jìn)去?！?/p>

沈青嵐忍不住插嘴：“誰？咱們隊里的熟臉可不行，我和大陸都被韓斌監(jiān)視架空了，邢隊平日重用的幾個人全都被韓斌軟禁在家?！?/p>

魏恒拿出手機(jī)，邊翻通信錄邊說：“徐天良。”

徐天良裹著厚羽絨服，站在路邊凍的直跺腳，不多時，一輛藍(lán)色寶馬慢悠悠停在他面前，他小心翼翼的彎腰往駕駛座里瞅。

魏恒放下車窗，道：“快上來?！?/p>

“師傅！”

徐天良連忙鉆進(jìn)車座，一頭扎進(jìn)魏恒懷里，結(jié)結(jié)實實的抱著他的腰。

魏恒坐在中間，另一邊坐著鄭蔚瀾，鄭蔚瀾見一個白色的球滾上來不由分說的往魏恒懷里鉆，差點一腳把徐天良踹下去。

魏恒還是不習(xí)慣除邢朗外的任何人的親近，橫起肘子把徐天良往外推，冷下臉訓(xùn)斥道：“坐好，有要緊事?！?/p>

徐天良抱著他一條胳膊，雙眼亮晶晶的瞅著他，癟著嘴，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

魏恒瞥了他一眼，揉揉他的頭發(fā)，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遞給他：“聽好了，現(xiàn)在你和海醫(yī)生去公安廳。到了以后，海醫(yī)生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讓你穿警服你穿了沒有？”

徐天良把領(lǐng)口拉開一點，露出警服領(lǐng)子，吸了吸鼻子：“穿了。”

魏恒點點頭：“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海書記手上，中間不能過任何人的手?！?/p>

“什么時候啊？”

魏恒想了想，道：“等我電話，如果我在十二點之前都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拿著東西進(jìn)去找海書記?！?/p>

魏恒說完又囑咐海棠：“海醫(yī)生，你們最遲等到十二點。如果我沒有聯(lián)系你們，就讓小天把東西交給海書記?！?/p>

海棠道：“我知道了?！?/p>

把U盤留給徐天良，魏恒和鄭蔚瀾從寶馬車上下來，又上了沈青嵐的車。

沈青嵐問：“魏老師，接下來干什么？”

才奔走了一小段路程，魏恒就覺得有些頭昏腦漲，放下車窗吹著冷風(fēng)道：“去鷹嘴山。”

“鷹嘴山？邢隊和大陸不是去鷹嘴山嗎？”

魏恒轉(zhuǎn)頭看著窗外風(fēng)雪連綿的夜幕，迎著刀刃似的寒風(fēng)，道：“我擔(dān)心邢朗甩不掉韓斌?！?/p>

早在目睹韓斌的人馬經(jīng)過淮南路十三大道路口時他就發(fā)現(xiàn)了，韓斌只帶了兩輛車。按照邢朗此時的'身價'，韓斌就算召集全城的警察追捕邢朗都不為過，但是韓斌只帶了兩輛車。

人多有人多的優(yōu)勢，人少也有人少的優(yōu)勢。而人少最重要的一個優(yōu)勢就是利于隱人耳目。

和邢朗分手之后，魏恒心中就浮現(xiàn)一個無比殘忍的猜測，他懷疑韓斌此行根本不是為了'抓捕'邢朗，而是為了'滅口'。

他的手揣在口袋里，死死的握著手機(jī)，想給邢朗打一通電話詢問他現(xiàn)在是否安全，又擔(dān)心得知不好的消息會阻礙自己繼續(xù)往前走下去。

手機(jī)忽然響了，他立刻拿出手機(jī)，看到邢朗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計劃有變，你們?nèi)椬焐健?/p>

魏恒愣了愣，一時想不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才導(dǎo)致邢朗臨時改變計劃。

正在他出神時，從車外飄進(jìn)來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地被鑿出了一個大窟窿。

他沿著聲音看向車窗外，見方才他們離開的地方，淮南路方向升起黃色的烈火和黑色的煙。遠(yuǎn)遠(yuǎn)的望去，只有小小的一簇，像在凜冬的夜里升起的一團(tuán)篝火。

鄭蔚瀾愕然的看著燃燒在高樓縫隙間的烈火，愣愣道：“爆，爆炸了？”

說完，他睜圓雙眼，狠狠的咬了咬牙，從后腰拔出兩把手槍，扔了一把給魏恒，道：“這些警察不給活路了，今天晚上就跟他們開戰(zhàn)！”

沈青嵐雙眼發(fā)直的看著前方橫來豎往的車流，忍了又忍，道：“魏老師，怎么辦？”

魏恒拿起鄭蔚瀾扔到他懷里的手槍，退下槍膛，檢查彈夾，聲音微微顫抖道：“去鷹嘴山。”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宇宙的邊緣，世界的盡頭。世界就在他腳下終止。引用自村上春樹《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