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知道你要走嗎?”方淮舟問。
風(fēng)華搖頭,說:“我不打算告訴他,他知道了我就走不了了,他多的是辦法把我禁錮在國內(nèi)。所以,我只能悄悄的走了?!狈絿鴹澤矸萏厥?,風(fēng)華出國后他想追也不可能了。
“我不會告訴他的,”方淮舟鄭重道,“你放心?!?/p>
風(fēng)華對著方淮舟笑笑,說:“謝謝你。”說著,又把視線轉(zhuǎn)移向莫冬陽,好一會,才抬手撫了撫莫冬陽的頭發(fā),說:“陽陽,那,舅舅先走了?!?/p>
莫冬陽看著風(fēng)華,一聲“舅舅”遲遲說不出口,最后只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后低下了頭。
風(fēng)華略微失望的放下手,最后還是寬慰的笑笑,跟方淮舟道了再見。冬陽已經(jīng)不恨他了,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他還奢望那么多做什么呢?
直到風(fēng)華的身影在社區(qū)消失,方淮舟才牽起莫冬陽的手準(zhǔn)備回家,卻在這時聽到莫冬陽用小的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了一句“舅舅對不起”。
方淮舟一震,輕聲道:“回家吧?!?/p>
回到家中,莫冬陽進(jìn)了臥室,拿了衣服想進(jìn)浴室洗澡。方淮舟一把拉住了他說:“今天一起洗吧?!?/p>
莫冬陽低頭拒絕:“不了,今天沒心情?!?/p>
方淮舟緊緊的抓著莫冬陽的手臂,聲音溫柔,說:“乖,只要你不想我就什么都不做。我只是想幫你做個精油按摩放松一下?!?/p>
莫冬陽臉色變了變,用力掙開方淮舟的手,語氣不善道:“不用了,我泡泡澡就好?!闭f完,也不去看方淮舟直接進(jìn)了浴室鎖上門。
方淮舟站在浴室門口,有些絕望的嘆了口氣。浴室里所有能傷害自己的利器已經(jīng)被他收起來了,莫冬陽傷害不了自己。只是,再次被不信任的拒之門外,真的不好受??磥矶柺遣粶?zhǔn)備對他敞開心扉了。
口袋里的電話無聲的震動起來,方淮舟想起了今天季斐然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以為是他打過來的,看也沒看就接了。
“斐然?”
“你說什么?”意外的,電話那頭不是季斐然的聲音,而是梁謹(jǐn)。
方淮舟有些尷尬,道:“抱歉,我以為......”
“你跟季斐然有聯(lián)系?”梁謹(jǐn)?shù)穆曇粲行┎粣偂?/p>
“我只是請他幫忙找謝爾曼夫人,我以為是他有消息了?!狈交粗劢忉尩馈?/p>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最好別讓冬陽知道?!绷褐?jǐn)冷聲說,“季斐然和你的關(guān)系,就是埋在冬陽心里的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能要他的命!”
方淮舟一窒,不好反駁便問:“有事嗎?”
梁謹(jǐn)也不再糾纏,直接說:“我把冬陽的事告訴了師兄,師兄說心理治療和藥物治療已經(jīng)幫不了冬陽了。他的情況太嚴(yán)重,我們建議立刻送他入院,接受物理治療。”
“物理治療?”方淮舟不明所以,“什么是物理治療?”
“就是冬陽以前做過的那種——”
“不可能!”不等梁謹(jǐn)把話說完,方淮舟就干脆的打斷了他,“我絕對不可能讓冬陽再去做那種鬼治療!”
“什么叫‘鬼治療’?你根本就不理解!”梁謹(jǐn)也生氣了,“這么拖下去,冬陽遲早死在你手上!”
“我不了解?那種用電擊的手段作為治療方法折磨了多少精神病患者?冬陽不是畜生!他是活生生的人!”方淮舟低吼道,莫冬陽從前被關(guān)在精神病院時所受的苦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痛,每次想到視頻里瘦小的莫冬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他都很不能有一臺能穿越時空的時光機把他救出來!
“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這種電擊手段安全了許多,也大幅度減少了病人的痛苦,不可否認(rèn)的這種治療方法拯救了許多有自殺傾向的病人!”梁謹(jǐn)反駁道。
現(xiàn)在醫(yī)療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如今有嚴(yán)重消極自殺企圖的抑郁癥患者及使用抗抑郁藥治療無效的患者都是采用改良電抽搐(MECT)治療。比傳統(tǒng)的電擊療法好了許多,安全系數(shù)也高。但痛苦也是有的,副作用嚴(yán)重者還是會出現(xiàn)嘔吐和失禁的情況。
“不可能?!狈交粗酆鋈焕潇o了下來,“我絕對不會讓他接受這種治療。我告訴你,冬陽的病發(fā)誘因之一,就有當(dāng)年穿著那些白大褂治療他的‘醫(yī)生’。讓他入院,只會讓他的病情更嚴(yán)重?!?/p>
“方——”梁謹(jǐn)才說了一個字,方淮舟就直接掛了電話。
浴室內(nèi),莫冬陽整個人都躺進(jìn)了浴缸里,任由水流淹沒了他的呼吸。直到肺部的空氣完全殆盡,快要窒息的莫冬陽才猛地從水中坐起。
坐在水中的莫冬陽全身都在顫抖,臉色白的嚇人,口中不斷喃喃自語:“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對不起......舅舅對不起......媽媽對不起.....爸......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從小到大,他不斷的失去。母親就死在他眼前,父親被他送進(jìn)了監(jiān)獄,最后的一個親人也被他逼走了。他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沒有了......
方淮舟?不不,方淮舟不是他的,方淮舟是季斐然的。
莫冬陽知道,方淮舟每天都在和季斐然通電話,他們說話的內(nèi)容莫冬陽都可以完整的想像出來。
他知道的,淮舟在等一個機會,只要有機會,他就會把他送進(jìn)精神病院,再也不要他了。到時候,淮舟就可以和季斐然雙宿雙飛了。
所有人都不要他了,所有人都不要他了!
對啊,他又吸毒了,他還被人......淮舟看到了,他看到了!很臟!很臟!莫冬陽拼命的用毛巾搓著自己的身體,搓的身上通紅一片也不敢停下。
“別不要我,別不要我,別不要我.......”莫冬陽無意識的搓著身體,眼神空洞的重復(fù)著這句話。
“冬陽!”
浴室門被大力敲響,方淮舟的聲音穿來。莫冬陽一怔,回過神來時,只覺得身上刺痛。低頭一看,鎖骨的部位已經(jīng)被他搓破了皮。
“冬陽?你洗好了嗎?已經(jīng)半個小時了!”方淮舟在門外喊。
“我好了,馬上出來?!蹦柷们米约旱哪X袋,從水里起來擦干身體,把衣服的扣子扣到最上面的一顆,在鏡子前確認(rèn)看不出任何異樣才走出浴室。
“我洗好了,你進(jìn)去吧?!蹦栔苯釉竭^方淮舟走進(jìn)臥室,低著頭連看都沒有勇氣看他。
方淮舟微微抬手想抓著莫冬陽,最后還是無力放下。明明他們倆離的那么近,卻感覺天各一方。
或許,他該做出選擇和犧牲了。
第二天,方淮舟把莫冬陽送到片場后,難得的沒有留下來陪場,而是去了公司。
連嘉嘉接到方淮舟的電話時又驚又喜,還沒來得及高興,方淮舟就直奔主題。
“媽,我想把公司轉(zhuǎn)讓給您?!?/p>
“啊?”連嘉嘉傻了,“你說什么?媽聽不太清楚。”
“我需要錢,很多錢,更需要時間。”方淮舟低聲對著電話說,不過短短一月,他的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往日的精明內(nèi)斂,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沉重和疲憊,以及堅不可摧的決心!
“你什么意思啊?你給媽說清楚!”連嘉嘉叫道,“你做什么了要很多錢?要錢媽可以給你,要多少給多少,這公司可是你的心血,就算是把它賣給媽媽你也會心疼的!”
“媽,沒有什么比冬陽更重要?!狈交粗圯p輕道,語氣溫柔,“我需要錢給他治病,我需要時間陪他治病,公司我不能兼顧?!?/p>
連嘉嘉沉默了,莫冬陽的病她也知道,這也是老爺子那么反對他們在一起的原因。只是,聽淮舟這么說,莫冬陽已經(jīng)病得很嚴(yán)重了?
”如果媽媽說反對你們在一起,你會聽媽媽的離開他嗎?”連嘉嘉忽然用冷漠的聲音說。
“媽......”方淮舟的聲音有些啞,“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可是沒有了冬陽,方淮舟就不是方淮舟了?!?/p>
“兒子??!你是要媽媽的命?。 边B嘉嘉話里已經(jīng)帶了哭腔,“要是冬陽這輩子都治不好怎么辦?我知道這種遺傳精神病根本沒有治好的可能,你難道要把自己的一輩子都賠進(jìn)去嗎?”
“沒關(guān)系,這輩子我賠給他,他就欠了我的了。等下輩子,就該他賠我一輩子了?!?/p>
連嘉嘉已經(jīng)泣不成聲,方淮舟捏了捏酸澀的眼角,說:“媽,手續(xù)我已經(jīng)辦好了,該簽的名字我也簽了,以后這間公司就是你的了,你要好好照顧它?!?/p>
連嘉嘉緩了好一會兒,才說:“都是兒女是上輩子欠的債,你就是我的債?。〈饝?yīng)媽媽,如果想回來,媽媽永遠(yuǎn)歡迎你?!?/p>
“媽,謝謝你。”方淮舟眨掉眼睛的灼熱啞聲說。
把公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方淮舟才離開公司驅(qū)車去了梁謹(jǐn)?shù)尼t(yī)院。
午后,劇組的人都在休息。莫冬陽坐在一邊默默的背著劇本,其實所有臺詞他都已經(jīng)背的滾瓜爛熟了,只是他需要做一些事情來轉(zhuǎn)移注意力。
“門前大橋下游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shù)一數(shù)......”
稚嫩可愛的童聲在耳邊響起,莫冬陽循聲望去,是那個飾演妞妞的小演員在表演唱歌,今年才四歲,可愛伶俐的模樣贏得了劇組上下所有人的歡心。
看著那圓潤的小臉和燦爛的笑容,莫冬陽想起了杜小胖,說起來他也很久沒有見過他這個侄子了。這么久沒見,是不是長大了呢?他還記得他嗎?
想了想,莫冬陽跟導(dǎo)演請了兩個小時的假,又和張正政要了車,然后直奔杜仲的家。
杜仲的家是帶前后院的院落式四合院,在首都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擁有這么一套房子,簡直難比登天。
杜仲能擁有這樣一套房產(chǎn),還是托他養(yǎng)父兼老丈人的福。
杜仲用前院做了中醫(yī)診所,后院作為自家住的地方。莫冬陽一進(jìn)大門,就被滿院子的草藥嗆了嗆,然后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正在曬藥的杜仲聽到熟悉的聲音,一臉驚喜的抬頭,看到莫冬陽的那一瞬間又冷下了臉。
“你來干什么?還記得自己有個哥哥呢?”杜仲低頭繼續(xù)整理草藥,不陰不陽的說。
“這不是拍戲忙嘛?!蹦栍樣樀拿亲?,“我今天特意跟導(dǎo)演請了兩個小時的假來看看你和孩子的?!?/p>
杜仲聽了這話,心里舒坦了點,臉色也緩和了,指著莫冬陽腳下一籃子草藥,說:“搭把手,把那個遞給我?!?/p>
莫冬陽趕緊把籃子遞過去,然后幫著一起倒出來曬開。
“小胖呢?”莫冬陽瞟了瞟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杜夢玲和孩子的身影。
“和他媽媽去他姥爺那兒了?!倍胖兕^也不抬的說,“誰讓你不選個好時辰的。咱家這房子地段不好,一到夏天就曬死個人,孩子受不了就去他姥爺家避暑了?!?/p>
“哦?!蹦柶财沧?,難道來一趟還見不到孩子。
“哥,這里位置不好,不如我送小胖一個冬暖夏涼的單位吧,以后嫂子和孩子就不用去他姥爺家擠了。”
“呸!你就是個窮演員,每年還給孤兒院捐那么多錢送那么多東西,哪兒來那么多錢?”杜仲不以為意,“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哥哥我這輩子就不用操心了?!?/p>
莫冬陽隨意扒拉著草藥,說:“我才不窮呢,我以后的一切都是小胖,遺囑都立好了呢?!?/p>
“瞎說什么呢!你才幾歲就立遺囑!”杜仲隨手抄起一根桿子在莫冬陽腿上抽了一下,不重,且親昵。
莫冬陽吐了吐舌頭,說:“開玩笑呢。不過,誰也說不好啊,哪天我可能就出點意外啥的呢?現(xiàn)在立遺囑也不早啊?!?/p>
“還說!”杜仲又舉手作勢要打,莫冬陽趕緊舉手投降。
倆人笑鬧了一會,杜仲忽然道:“你剛才碰的是什么?”
“這個啊,跟木頭屑一樣的東西?!蹦柲弥貌菟幝劻寺?,嫌棄道:“好臭?!?/p>
“丟掉丟掉!”杜仲慌張的把莫冬陽手里的草藥打掉,“趕緊去洗手!這可是川烏,有毒的!”
“?。俊蹦栥读算?,“這是毒藥?”
“這個是藥也是毒,用的好就是藥,用的不好就是毒!趕緊洗手去!”杜仲把那小籃子里的川烏拿過來解釋說。
莫冬陽跑到旁邊的水龍頭洗手,問:“這是干什么用的?吃多少能死人???”
“祛風(fēng)除濕,溫經(jīng)止痛。一般用來治療風(fēng)寒濕痹、關(guān)節(jié)疼痛不過要經(jīng)過很多道工序才能提純用藥。而且用量要很謹(jǐn)慎,因為川烏的主要成分是烏頭堿,這可是劇毒,3到5mg就可以要了你的小命!”杜仲剛解釋完,就有病人走進(jìn)了院子。
“誒誒,你別亂碰這些藥啊,我去看癥了?!倍胖偌泵е∪诉M(jìn)了屋,留著莫冬陽在外面。
莫冬陽洗完手,走到放川烏的籃子前蹲下。盯著那些像木頭屑的草藥看了很久,然后身后拿了一片最小的,用舌頭舔了舔,立刻就有一種麻痹的感覺。
莫冬陽苦著臉,暗想這種戲還真是夠毒啊,舔一舔都受不了了,真吃下去才不馬上就死?
莫冬陽伸手?jǐn)嚵藬?,然后起身對著里屋喊道:“哥,我的回去了!?/p>
“好!路上小心,周六晚上來家里吃飯,我把你嫂子和大侄子叫回來!”杜仲也沒有出來,直接喊道。
“知道了?!蹦柣貞?yīng)著,轉(zhuǎn)身出門。
那一籃子川烏還在原地,看不出多了,也看不出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把最后一章也碼完一起放上來的,但是快要斷網(wǎng)了,只好先上一章,最后一章明天放。因為碧水在家的時候禁止用一切電子產(chǎn)品,只有回了學(xué)校才能用,所以更新晚了,親們抱歉~
這一章分量很足,下一章也是,其實可以分開幾章碼的,但是碧水就想用一百章結(jié)束!請原諒我的任性~